聞驚遙擰眉,下意識要去牽身旁的人護住,剛一抬手,便見她站了過來,與他雙手交握。
“……夕闕?”
慕夕闕仰起頭,淡聲說:“彆擔心,怕是鶴階有意找茬。”
聞驚遙頷首,低聲道:“放心,我一直在。”
慕夕闕笑笑,點點頭:“我自是信你。”
聞驚遙喉結滾了滾,又嘴笨了起來,他並不害怕這人人畏懼的穢毒,比起這些,更擔心今日這一出會讓她心裡不舒服。
但眼下也不是商討這些的時候。
朝蘊率先上前,臉色倒是一如既往淡然:“今日是我女兒和聞少主的訂婚宴,怎會有穢毒出現?”
聞承禺負手而立,冷冷道:“曠懸仙長,穢毒可不是隨意能開玩笑的,如今申時二刻便該點契,若誤了我兒婚事,鶴階又如何給交代?”
曠懸拱手行禮,麵露難色:“聞家主,朝家主,在下並非有意延誤吉時。”
說道這裡頓了頓,他忽然直起身,厲甩寬袖,話鋒一轉沉聲道:“但我鶴階有辟惡除患,扶危濟困之責,穢毒一事絕不可馬虎,身染穢毒之人祟化隻是一瞬間的事,若這裡有隻祟出現,死傷定然慘痛,請容鶴階探查清楚。”
莊漪禾與聞承禺並肩,柳眉緊皺:“不渡刀在方寸百裡內都能感知穢毒,又怎知那穢毒便在聞家主宅,我兒與慕二小姐訂婚宴絕不可耽擱,若鶴階這般隨意打斷,將我兩家麵子置於何處?”
“莊夫人,您先消消氣。”方才一直沉默的白望舟笑了笑,搖著蒲扇走上前來,他是個有名的笑麵虎,此刻皺紋密布的臉上還掛著笑,用扇端指了指虛空瘋狂旋轉的不渡刀。
“不渡刀本無色,隻是穢毒距離越近,不渡刀顏色便愈深,如今它已成深紫色——”他轉過身,看向身後烏泱泱的人,說道:“穢毒就在百丈內,人群中。”
這千人之中,說不定身旁的人便是個隨時會祟化的祟種。
曠懸冷聲接話:“除祟應在其尚未祟化便斬殺於刀下,若祟化後境界大增,便不是你我能輕鬆應對的,還是說慕、聞兩家要置在場所有人的性命於不顧,覺得一個潛在的祟種不如自家這訂婚宴重要?”
莊漪禾已然發怒:“你這老兒,究竟是除祟重要,還是誠心要我們兩家結不了親——”
“莊夫人。”一人從身後扯住了她。
莊漪禾帶著怒火回眸,瞧見慕夕闕淡然的臉,少女笑了笑,眉眼彎彎,瞧著比她一個長輩還要淡定。
“小夕?”
慕夕闕拍拍她的手,向前走去,並未回應中途朝蘊想要拉住她的手,也未看聞承禺深沉的眸子,她來到高台邊,垂眸看下去。
燕如珩站在燕家最前,手上長劍已然出鞘,護著身後的燕家弟子,儼然一副好少主的模樣。
白望舟和曠懸並肩而立,一左一右堵著出去的必經之路,三十六名鶴階弟子迅速將禮台包圍。
慕夕闕還瞧見一襲黑衣的藺九塵,他皺著眉,一手橫刀,薑榆也抽出了腰間軟劍,兩人身後站了十幾個慕家弟子。
藺九塵尚不知如今是何狀況,慕夕闕看他的目光鮮少有這般沉悶複雜的時候,她看慕家弟子往往都是帶笑的,她雖脾氣不好,跟朝蘊不和,但頗為護短。
如今她這般看他,他下意識以為她有事要請他幫忙,剛要上前,便見慕夕闕淡然移開了眼。
慕夕闕看著台下的曠懸,唇角扯了扯,問道:“這穢毒你們一定要現在查?”
曠懸道:“還請慕二小姐體諒,百姓性命為先。”
“若查出有身染穢毒者,應當如何?”
“祟種誕生便有修士化神境修為,所過之處生靈塗炭,按十三州律規,為護百姓,守十三州安寧,一旦查到有被穢毒侵染者,無論是否祟化,立地斬之。”
慕夕闕安安靜靜與他對視,隨著微風拂過,她頭上繁雜的金釵步搖微微晃起來,在臉側折出細碎金光。
曠懸皺眉,不知為何,在這一個十七歲的小輩身上,竟覺察到一股難言的——
恐慌。
他握緊手中拂塵,沉聲開口:“請慕二小姐允——”
“哦,那查吧。”慕夕闕輕飄飄打斷他。
朝蘊疾步上前扯住她的手腕:“小夕!”
莊漪禾也道:“小夕,不必委曲求全,查祟一事也不在這一時半會兒。”
聞承禺目光沉沉看著她,卻並未說話。
慕夕闕莞爾笑笑:“總不能讓慕、聞兩家落人口舌吧,何況不過就一個點契的時辰罷了,早晚都行,吉不吉利無所謂,我不在乎,想必聞少主也不在乎吧?”
她看過去,少年長身玉立,安靜看著她,眸光沉而專注。
慕夕闕柳眉微揚,問道:“聞少主,你說呢?”
聞驚遙沉靜片刻,又淡然抬眸看過去,說道:“既是你的意思,那便查。”
“可是——”莊漪禾還想說話。
聞承禺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聽他們的,他們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
莊漪禾和朝蘊皺眉,最終還是退下。
慕夕闕回身,與曠懸對視,笑盈盈說道:“若今日查到有人身染穢毒,鶴階會出手斬殺?”
曠懸道:“自然,除祟乃鶴階本分。”
慕夕闕點點頭:“這樣啊。”
她笑起來,溫聲道:“那就查吧,請仔仔細細、慢慢地查,為十三州鋤奸扶困,護百姓安寧。”
每一個字都輕飄飄的,卻有宛如一把重錘,一下又一下敲擊著,砸在每一個人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