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樂斯的沉默讓雷奧尼斯的怒火再次升騰,他猛地一拍桌子,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告訴我!她現在到底怎麼了?!”
凱樂斯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眶已然泛紅,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她……她在生下我的時候……就去世了……”
“去世?”
這兩個字如同最冰冷的驚雷,直直劈在雷奧尼斯的頭頂。
他高大的身軀肉眼可見地晃動了一下,臉上所有的怒氣、嘲諷、掙紮在瞬間凝固,然後如同退潮般消散,隻剩下巨大的、近乎空白的茫然與難以置信。
他這幾天,並非沒有試圖說服自己接受這個流著“低賤”血液的外甥存在,但一想到緹婭娜為了一個外人徹底拋棄了家族,拋棄了他,他就無法抑製那股焚心的怒火。
可現在……怒火的對象消失了,連同他恨著的、也一直偷偷愛著、尋找著的妹妹,一起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雷奧尼斯的聲音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變得沙啞而空洞,他仿佛在問凱樂斯,又像是在問自己,“如果……如果當時我攔住了她,強硬地把她關起來……是不是就不會……?”
他抬起頭,目光重新聚焦在凱樂斯身上,那眼神複雜到了極致,有無法消除的、因血脈不純而產生的恥辱感,更有一種被迫麵對現實的、深沉的無奈與悲涼。
“你……是天啟家族的恥辱。”他艱難地吐出這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帶著重量,“但我又不得不承認……你現在,是天啟家族……唯一的血脈了。”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開始向凱樂斯闡述那個被家族刻意掩蓋、鮮為人知的故事,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歲月的沉重:
“那是被天啟家族視為最幸運的一年。上一代族長,也就是我與緹婭娜的父親,我們的母親,在這一年產下了一對龍鳳胎。天啟家族血脈傳承向來艱難,子嗣稀少,龍鳳胎的降生,簡直如同神跡,被視作上天賜予的禮物。”
“家族最看重的,就是血脈的純正。因為隻有真正純正的血脈,才有極大概率覺醒並繼承‘天啟之眼’——那是力量與權柄的象征,能繼承‘天啟之眼’的人,便是鐵定的下一任族長。”
“所以,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被寄予了全部厚望,被當做唯一的繼承人來培養。而緹婭娜……她則被規劃好了另一條路——作為未來的族長夫人培養。”雷奧尼斯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我們被告知,這是為了保持血脈最極致的純淨與力量。”
“可緹婭娜……她天性叛逆,聰明得過分,也敏感得過分。她似乎過早地洞悉了這一切背後的冰冷與荒誕,家族那套洗腦式的教育對她毫無作用。她心裡裝著許多在那個年紀看來不切實際的夢想,比如離開奧雷利亞,去看看隻在書籍裡存在的矮人與精靈……她甚至直接向母親抗議,說我們是親兄妹,不能結婚,更不能生孩子……”
雷奧尼斯搖了搖頭:“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那不過是小孩子不懂事的玩笑話。直到她成年禮的那天……她徹底消失了,逃離了這座如同黃金牢籠般的天啟城堡。”
“父親大為震怒,派出了所有能動用的力量,搜尋了整整兩個月,卻杳無音訊。”他的表情變得更加落寞,帶著深深的無力和自我懷疑,“但這……還不是最讓家族,讓我……頭疼和絕望的。”
“在我成年後,經過無數次嘗試和儀式……我竟然,沒能繼承‘天啟之眼’。”
這句話,他幾乎是用儘力氣才說出來,這對於一生要強、被寄予厚望的他來說,是致命的打擊,也是內心深處最無法愈合的傷口,“這個消息,對家族而言,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那時我們才意識到,或許……唯一可能繼承了‘天啟之眼’的,隻有早已不知所蹤的緹婭娜。”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幅褪色的油畫,聲音裡帶著無儘的懷念與痛楚,“她小時候……總拉著我的衣角,說哥哥,我們一起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好不好……可她怎麼就……怎麼就真的跟一個人類結了婚,最終……最終還因生育而死呢?”
說到這裡,雷奧尼斯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難以抑製的顫抖。他站起身,繞過書桌,一步步走到凱樂斯麵前。
那高大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威壓,讓凱樂斯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雷奧尼斯的目光如同實質,緊緊鎖住凱樂斯那雙暗紫色的、此刻充滿了震驚與悲傷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說道:
“我知道你在荒石山脈發生了什麼。你體內流淌著不純的血,卻偏偏……繼承了‘天啟之眼’的力量的雛形。按照家族流傳千年、不可違背的規定,你,凱樂斯,就是天啟家族下一代唯一的繼承人。”
儘管內心有千百個不願意,儘管視這混血的身份為家族的汙點,但鐵一般的事實和古老的族規,讓雷奧尼斯不得不低頭。
凱樂斯被他話語中蘊含的龐大信息量和那不容置疑的宣告徹底震懾,難以置信地重複道:“我……繼承天啟家族?”
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轟然轉動,將他推向了一個他從未設想過的、充滿了責任、挑戰與未知風暴的位置……
就在凱樂斯於天啟城堡那壓抑的書房中,被命運的洪流推向繼承人之位的同一時刻,遠在巨樹森林邊緣的莫薇拉,腦海中清晰地響起了係統的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完成階段性任務“揭開凱樂斯的身世之謎”。任務獎勵已發放至係統空間,請及時查收。】
提示音落下,莫薇拉心中卻沒有太多完成任務後的輕鬆感。
她抬起頭,目光凝重地望向眼前那片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幽深可怖的巨樹森林。
濃密的樹冠層層疊疊,將陽光切割得支離破碎,隻有些許頑固的光斑掙紮著落在鋪滿厚厚腐殖質的地麵上。
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混合著泥土、腐葉和未知植物的清苦氣息,偶爾幾聲遙遠的、辨不清來源的窸窣聲,更添幾分陰森。
就在幾分鐘前,她親眼看著伊格尼斯那道挺拔而孤絕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沒入了這片危險的森林。
她幾乎可以肯定,他的目標,依舊是那個藏有地圖碎片的山洞。
而促使她此刻站在這裡的原因,是中午時分蘿拉向她稟告的、關於調查伊格尼斯的初步結果。
“小姐,”蘿拉當時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柔和,但內容卻讓人心驚,“龍裔一族過於神秘,他們似乎有意隔絕與外界的聯係,留下的可靠資料少之又少。目前能查到的,隻有關於龍裔王室一族以及幾支較為著名的旁係氏族的基本記載,大多語焉不詳。值得注意的是,近幾十年來,明確記載沒落或消失的龍裔氏族隻有一支……據零星的、未經證實的傳聞,那一支是遭到了……暗殺。但這之後,關於那一支的所有線索就都斷了,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徹底抹去。”
暗殺?
這兩個字在莫薇拉心中反複回響。
伊格尼斯那樣強大的存在,他所屬的氏族竟然會被暗殺到近乎滅族?
所以,他是那場災難中僥幸逃脫的幸存者嗎?他獨自一人流落在外,潛入這危機四伏的巨樹森林尋找可能的力量,是為了複仇?還是為了重建?亦或是彆的什麼目的?
她所了解的信息實在太少了,如同管中窺豹。伊格尼斯就像一團巨大的迷霧,強大、神秘、行為難以預測,卻又偏偏對她表現出一種古怪的、帶著偏執的關注。
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以及他可能帶來的潛在風險,讓莫薇拉無法安心待在城堡裡等待。
所以,當她安插的眼線回報伊格尼斯再次獨自悄然離開聖焰城堡,方向直指巨樹森林時,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跟了上來。
此刻,站在森林邊緣,感受到那撲麵而來的原始、危險的氣息,莫薇拉深吸一口氣,用意念打開了係統空間。
完成了凱樂斯身世任務的獎勵正靜靜躺在那裡——那是一件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布料仿佛能吸收周圍光線的純黑色鬥篷。
【娜美的鬥篷:傳說中由陰影精靈編織的秘寶,可以隱匿使用者所有的氣息、聲音與魔法波動,完美融入環境。注:對超越傳奇級彆的感知或特定真實之眼類能力效果減弱。】
可以隱匿所有蹤跡?
莫薇拉眼睛一亮。這不正是為眼下這種情況準備的嗎?
沒有時間猶豫,她立刻將這件名為【娜拉的鬥篷】的黑色織物取出,披在了身上。
鬥篷似乎能自動調節大小,輕柔地覆蓋住她的全身,連兜帽也自然地落下,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和顯眼的紅發。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當她披上鬥篷的瞬間,仿佛有一層無形的薄膜將她與周圍的環境隔離開來。
她感覺自己走路時腳下鬆軟的落葉不再發出聲響,呼吸也變得微不可聞,甚至連她體內那微弱的、剛剛開始修煉的元素親和力波動,都徹底沉寂了下去。
她站在那裡,明明實體存在,卻給人一種仿佛融入了森林背景陰影般的錯覺。
“果然是好東西……”莫薇拉心中一定,再次望向那深邃的森林入口時,少了幾分畏懼,多了幾分決心。
她拉了拉兜帽,確保自己的臉完全隱藏在陰影下,隨後邁開腳步,無聲無息地踏入了巨樹森林的領域,沿著伊格尼斯之前消失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追蹤而去。
幽暗的林木如同沉默的巨人,注視著這個披著陰影鬥篷、意圖窺探龍裔秘密的闖入者。
森林深處,未知的冒險與潛在的危險,正等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