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沒有光,沒有聲音,沒有時間的概念,隻有虛無。
然而,在這片意識的絕對寂靜裡,一些聲音卻清晰地響了起來,如同穿透層層迷霧的燈塔。
首先是一個溫柔而堅韌的女聲,帶著無儘的憐愛與決絕:“凱樂斯,我的孩子……記住你是誰……永遠,不要屈服於他們為你設定的命運……”
是母親緹婭娜!那個他隻在父親模糊的描述和零星夢境中出現過的身影。
緊接著,一個清冷卻此刻充滿擔憂的聲音響起,如同月下的清泉:“凱樂斯……堅持住……我還在等你……”
西爾維婭!
然後是一個帶著不滿和焦急的熟悉聲音:“喂!凱樂斯!你又想自己一個人當英雄扛下所有嗎?這次彆想甩開我!”
達斯克!
最後,是一個更為深沉、帶著無儘悲傷與溫暖的男聲,那是他記憶中父親的聲音。父親總是溫和地笑著,默默支撐著家。
他常常會拿著母親那張泛黃的舊照片,一看就是很久。可每當凱樂斯問起“母親是一個怎樣的人”時,父親的眼神總會變得複雜而遙遠,最終隻是揉揉他的頭發,沉默以對。
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將他帶回那個一生都無法磨滅的夜晚——村莊被不明身份的襲擊者付之一炬的夜晚。
那天,他和達斯克因為貪玩回家晚了,躲過一劫。當他們興衝衝地跑回村口時,看到的隻有衝天的火光和一片焦黑的廢墟……他的家,他那個雖然清貧卻充滿溫暖的家,他那個身為人類、手無寸鐵、無法進行任何有效反抗的父親……全都化為了灰燼。
為什麼?!
一股巨大的、壓抑了太久的悲憤與無力感,如同火山般在他意識深處爆發!
為什麼他如此弱小?
為什麼他保護不了自己在乎的人?
為什麼擁有力量卻無法掌控,反而會傷害到夥伴?
為什麼命運要如此捉弄他,給了他希望,又一次次將他推入深淵?
這些問題,如同毒蛇般啃噬著他的心靈,變成了一個個無解的謎團,滋生著黑暗與不甘。
我要變得強大!
一個強烈的念頭,如同野火般在他荒蕪的意識原野上燃起。
隻有擁有絕對的力量,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運!才能保護所有我想保護的人!
才能讓悲劇不再重演!
這念頭起初隻是一個微弱的火苗,但伴隨著外界身體承受的極致痛苦,伴隨著內心深處對失去的恐懼和對未來的渴望,這火苗迅速蔓延,最終化作了一場焚儘理智的欲望之火!
對力量的渴望,從未如此刻骨銘心,如此不顧一切!
這熊熊燃燒的欲望,仿佛與外界那池血色岩漿產生了共鳴。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不再被動地承受痛苦,反而開始主動地、貪婪地吸收那些灼燒他、毀滅他的狂暴能量!
現實中,岩漿池內異變陡生!
凱樂斯那原本在痛苦中蜷縮的身體,猛地舒展開來!他周身焦黑的創傷處,竟亮起了絲絲縷縷如同熔岩般的金紅色紋路!
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膚下遊走、彙聚,尤其是他的左眼眼眶周圍,金紅色的光芒最為熾盛,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被強行喚醒、凝聚!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原始、帶著毀滅與新生意蘊的恐怖氣息,開始從他體內彌漫開來,甚至衝擊著密室的結界!
他不再僅僅是洗禮的承受者,更在無意識中,開始掠奪這場洗禮本身蘊含的力量!
而那把名為“欲望”的火焰,既是毀滅的引信,也可能是涅槃重生的鑰匙。
而他醒來後,將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凱樂斯……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徹底沉入地平線,聖焰城堡內點亮了溫暖的燈火,卻驅不散薇莉蒂絲心頭的陰霾。
她站在窗邊,望著窗外逐漸濃鬱的夜色,雙手緊緊交握,心中默默祈禱:“清清……你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家夥,一定要平安回來啊……”
房門被輕輕推開,女仆長蘿拉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她臉上依舊是那副標誌性的、能安撫人心的柔和表情。
“薇莉蒂絲小姐,請不必過於憂心。”蘿拉的聲音平穩而令人信服,“聖焰家族的私兵已經派出去了,正在全力搜尋。塞巴斯蒂安將軍那邊也收到了消息,他調動了城防軍的力量。相信很快就會有小姐的消息。”
然而,這番安撫並未能讓薇莉蒂絲安心。她猛地轉過身,臉上寫滿了堅決:“不行!我不能就這麼乾等著!我也要去找她!”
話音未落,她已經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房間,裙擺掠過門框,迅速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蘿拉並沒有阻攔,她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柔和的表情在無人注視的陰影裡,慢慢沉澱為一種深沉的思索。她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隻有自己能聽見:“小姐……這就是值得您不惜以身犯險,也要去關注和……保護的人嗎?”
原來,中午時分,蘿拉向莫薇拉稟告的,不僅僅是關於伊格尼斯那語焉不詳的身世背景。
她還額外彙報了一個關鍵信息——伊格尼斯,剛剛再次獨自悄然離開了聖焰城堡。
正是這條信息,讓莫薇拉立刻下定了決心。
她匆匆讓蘿拉準備外出便裝,執意要親自跟上伊格尼斯。在莫薇拉看來,伊格尼斯的行為舉止,與薇莉蒂絲口中那個“原著裡沒什麼存在感的邊緣角色”形象相去甚遠。他強大、神秘、目的不明,身上充滿了危險的秘密。
她不能放任這樣一個未知的因素,繼續毫無防備地待在薇莉蒂絲——她在這個世界唯一可以完全信賴的摯友——身邊。
保護早早,查明伊格尼斯的真實意圖,這便是她毅然跟出去的第二個,也是更深層的目的。
蘿拉洞悉了這份心思,卻無法阻止,隻能在暗中調動力量,並祈禱小姐的判斷是正確的。
巨樹森林——黑暗中的棲身之所
與此同時,巨樹森林內部,由於層層疊疊、遮天蔽日的樹冠阻隔,已然是徹底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空氣中彌漫著夜間植物散發的特殊氣息,以及各種不知名蟲豸的窸窣鳴叫,更遠處偶爾還會傳來一兩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辨不清來源的低沉吼叫。
莫薇拉和伊格尼斯不敢點燃明火,隻能憑借著微弱的夜視能力和極其謹慎的步伐,在盤根錯節的林地間緩慢移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不該踩的東西,或者驚動了黑暗中潛伏的、比活化植物更可怕的存在。
就在這時,一直保持高度警覺的伊格尼斯忽然停下了腳步,金色的豎瞳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緊緊盯著側前方一片模糊的陰影。
“那邊……”他壓低聲音,拽住了還在摸索前進的莫薇拉的手臂,“有個山洞。”
“山洞?”莫薇拉順著他示意的方向努力看去,卻隻看到一片與其他地方無異的、被藤蔓和黑暗籠罩的岩壁,根本分辨不出哪裡是洞口。
伊格尼斯沒有多做解釋,他似乎憑借某種特殊的感知確認了位置。
眼下天色已深,體力也接近極限,如果不能儘快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棲身之所,在這片危機四伏的森林裡過夜無異於自殺。
這個突然出現的山洞,儘管透著古怪,卻是他們目前唯一的選擇。
“跟我來。”他言簡意賅,不由分說地拉起莫薇拉的手,朝著他感知到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熱,帶著戰鬥留下的薄繭,在這冰冷的黑夜裡,竟意外地給人一種堅實的感覺。
莫薇拉猶豫了一下,沒有掙脫,任由他牽引著,撥開幾叢垂落的、觸感滑膩的藤蔓。
果然,一個約莫一人半高的、黑黢黢的洞口顯露出來。洞口周圍的岩壁光禿禿的,寸草不生,與周圍茂密的植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反常。
伊格尼斯率先踏入洞內,他凝神靜氣,指尖縈繞起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魔力波動,如同漣漪般向洞穴深處擴散而去。
他在用龍族特有的方式探查洞內是否存在活物或魔法陷阱。
片刻後,他微微頷首:“暫時安全,沒有活物氣息,也沒有明顯的魔法痕跡。”
莫薇拉這才鬆了口氣,從隨身的小包裡摸索著,取出了一枚火折子。她輕輕一晃,一簇小小的、溫暖的火苗跳躍而起,瞬間驅散了洞口附近一小片的黑暗,也映亮了她略顯蒼白卻帶著慶幸的臉龐,以及伊格尼斯那張在火光下輪廓分明的側臉。
借著這微弱的光亮,他們看清了這個臨時避難所——一個不算太深、但足夠容納幾人、地麵相對乾燥平坦的天然岩洞。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塵土和岩石的冰冷氣息,但比起外麵那危機四伏、潮濕陰森的森林,這裡已然是天堂。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疲憊。至少,他們暫時安全了。
這個古怪卻及時出現的山洞,將成為他們在巨樹森林中,共度漫漫長夜的唯一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