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看著戍衛統領那副諂媚又惶恐的模樣,眼神沒有絲毫溫度,冷聲道:
“打開城門,本官要入城。”
話音頓了頓,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還在一旁瑟縮的士兵,語氣愈發淩厲:
“還有,你和你手下的士兵,不許再傷百姓分毫,若是再讓本官看到你們對流民動粗,本官必取爾等項上人頭!”
被白言冰冷的眼眸掃過,戍衛統領和他手下的士兵像是被寒冬臘月的冷風刮過,全部打了個冷顫,後背的汗毛根根豎起,冷汗順著額頭往下淌,浸濕了衣領。
“是是是!小人不敢!小人再也不敢了!”
戍衛統領連忙點頭如搗蒜,語氣裡滿是討好與畏懼,生怕慢了半分惹來殺身之禍。
他立刻轉身對著城門內的士兵揮手大喊:
“快!打開城門,讓千戶大人進城!動作快點,彆耽誤了大人的事!”
沉重的城門緩緩向內拉開,最終隻打開一條剛好能容納一人一馬通過的裂縫。
白言策馬緩緩進入,身後的城門便立刻重新關上,將城外流民渴望的目光徹底隔絕在外。
不是白言不想放流民進城,而是戍衛統領有句話沒說錯。
城外的流民早已被饑餓逼到了瘋狂的邊緣,若是此刻將他們儘數放入城中,為了填飽肚子,他們很可能會失去理智,做出打砸搶燒的事,甚至為了爭奪食物不惜殺人性命。
城外流民的命是命,城中百姓的命同樣是命,他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為了救一方,而讓另一方陷入險境。
想要真正解決流民的問題,必須一步一步來,急不得。
而眼下最關鍵的第一步,就是見到承州刺史和承州參將,摸清城中的實際情況,掌控賑災的主動權。
白言向城中百姓詢問到地址,立馬朝著刺史府所在趕去。
可剛走了兩條街,白言就發現,承州城內的情況也十分糟糕,流民遍地都是。
道路兩旁的屋簷下、牆角邊,到處都盤踞著流民,他們蜷縮在地上,身上蓋著破舊的草席,有的在低聲呻吟,有的則虛弱地閉著眼,與沿街乞討的乞丐彆無二致。
忽然,一陣嘈雜的喝罵聲從前方不遠處傳來,打斷了白言的思緒:
“施粥了!施粥了!都給老子排好隊!”
“不許插隊,誰要是敢亂擠,今天就彆想喝粥!”
白言循聲望去,隻見前方街頭的空地上聚集了大量流民,在一塊寫著“官賑”二字的木牌下,幾個衙役正圍著七八口大鐵鍋忙碌著。
為首的是一個頭上禿頂,身材胖碩的捕快,腰間佩著刀,正叉著腰對著流民們大聲嗬斥,臉上滿是不耐煩。
那幾口鐵鍋極大,一口鍋的容量足夠讓二三百人吃。
鍋裡的粥熬得濃稠,白花花的米粒飽滿分明,濃鬱的粥香順著風飄過來,引得周圍的流民紛紛抬起頭,喉嚨不停滾動,眼中滿是渴望,死死盯著鍋裡的粥。
對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他們來說,這沒有任何佐料,寡淡無味的白粥,就是能救命的無上珍饈。
可奇怪的是,粥明明已經煮熟,那捕快卻沒有讓衙役們開始分粥,反而從旁邊拿起一把筷子,徑直插進了鍋裡。
筷子直直地立在粥中,沒有絲毫傾斜。
捕快拍了拍手,對著圍觀的流民揚聲道:
“諸位可都看清楚了!大虞律法有言,賑災施粥,筷子浮起,人頭落地,意思就是粥必須稠到能插住筷子,不然就是克扣糧食,要殺頭的!”
“如今這筷子牢牢插在粥裡,可見咱們官府沒有違反律法,是真心實意在賑濟百姓!”
“但衙門隻管煮粥,不管分粥,要領粥就去隔壁。”
這時白言才順著捕快指的方向仔細看去,官賑粥棚的隔壁,還搭著一個簡陋的粥棚,粥棚旁邊立著塊“民賑”的牌子,隻不過這棚子下沒有鐵鍋,隻有數口半人高的大水缸。
一鍋粥煮好,馬上就會運到隔壁,然後倒入水缸中裡。
隨後一鍋粥摻上五缸水,原本插筷不倒的稠粥搖身一變直接變成了涼水米湯。
一碗粥舀上來,碗裡幾乎全是清水,隻有偶爾能看到一兩粒米沉在碗底,彆說能插住筷子,連粥的形狀都看不出來。
這種粥流民當然不認,但旁邊有捕快衙役看守,他們也不敢鬨事。
不然的話怕是連米湯也沒得喝了。
無奈,流民隻能每個人領一碗米湯。
一碗米湯喝下去,隻能聞見點粥香,根本嘗不到粥味,與喝涼水沒有多少區彆,塞牙縫都不夠。
這種米湯自然是不能果腹的,有的流民餓壞了,就想著多要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