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老夫人的房裡,常年彌漫著一種陳舊木器和淡淡藥香混合的氣息。
閻璟深將安寶緊緊護在懷裡,沈靜儀緊隨其後。
二人剛跨進門檻,心便不由自主地一緊:她怎麼會在這裡???
隻見閻老太君端坐在堂中的太師椅上,身姿紋絲不動,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
這位閻家真正的老祖宗,閻老爺子兄弟的生母,平日裡看似隻曉得安享清福,可家中大小事卻從未逃過她的耳目。
雖已八十四歲高齡,老太君卻保養得宜。
臉上縱有皺紋溝壑,仍能清晰看出年輕時明豔的輪廓;滿頭銀絲梳得一絲不亂,用一支通體瑩潤的碧綠翡翠簪子牢牢挽住。
身形清瘦,背脊卻挺得筆直,身上那件暗青色上等綢緞襖裙,襯得人愈發端莊威嚴。
她指尖緩慢撚動著一串紫檀佛珠,眼皮微耷,緩緩抬眸。那目光像淬了冰的針,先在沈靜儀臉上銳利掃過,隨即落向閻璟深懷中的安寶。
當看清安寶那雙清澈卻奇異的淡金色瞳孔時,老太君撚動佛珠的手指猛地一頓,佛珠在指間磕出輕響。
這時,安寶發現對麵牆壁上掛著的畫像,正衝著自己眨眼睛呢。
哇,好膩害啊!
“靜儀!”
閻老太君的聲音乾澀如老木,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沒有半分溫度:
“這孩子是誰?”
沈靜儀剛要開口,閻璟深已輕輕攥住她的手,自己上前一步,微微頷首:“回奶奶……”
他將收養安寶的緣由簡述一遍,對閻老爺子身體恢複的事卻隻字未提。
說著,他輕輕顛了顛懷中愣神的安寶,溫聲道:“安寶,快叫太奶奶~”
安寶可愛地眨了眨眼,剛張開粉嫩嫩的小嘴。
“住嘴!”
話未說出口,便被閻老太君厲聲打斷,“我閻家雖是商賈出身,卻也最重門風清譽!
你從外麵抱回這麼個來路不明的野孩子,不清不楚就記在名下,可知外人會如何嚼舌根?我閻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閻家確實二百年無女娃降生,可不至於去撿孩子來養!
沈靜儀心一沉,微微屈膝:“奶奶,這孩子身世可憐,又與閻家有緣,我……”
“嗬嗬,可憐?”
老太君冷笑一聲,嘴角撇出嚴厲的弧度:
“這世上可憐人多了去了!莫非你都要撿回來當小姐養著?再瞧瞧這眼睛,異於常人,分明非我族類!
指不定是什麼妖孽禍根,衝撞了家宅氣運!聽我一句勸,從哪裡撿來的,就趕緊送回哪裡去,免得日後釀成大禍,追悔莫及!”
安寶被這冰冷的目光與嚴厲的語氣嚇得渾身一顫,小嘴一癟,淡金色的大眼睛裡瞬間蓄滿了淚水。
小腦袋使勁往閻璟深懷裡鑽,小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襟,發出細弱如小獸般的嗚咽:
“嘚地……怕怕……”
這個老奶奶身上有股淡淡的紅黑氣,好凶好凶。好怕好怕,會不會又挨打呢?
她不想挨打了……
閻璟深心疼地輕拍小家夥的背,深吸一口氣,正想據理力爭,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閻老夫人卻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
“娘~孩子既然來了,便是緣分。”
老夫人的聲音溫和,“靜儀心善,也是為我閻家積福。”
老太君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嗤,顯然對兒媳的插話滿是不快:“我今日好心來看你這個瞎眼的,你倒不知好歹,為了個野孩子駁我的麵子!”
“哼!”
又是一聲重重的冷哼,她甩袖便走,身後兩名老媽子連忙低眉順眼地跟上。
閻璟深終究沒按捺住,上前一步沉聲道:“奶奶,爹如今還在,他是閻家主,此事他已然應允……安寶,我絕不會送走!”
他心裡清楚,閻老太君最瞧不上他那排行老三的父親,偏生父親最後成了家主,這話無異於一把利刃,精準紮在老太君的心窩上。
果然,老太君氣得身子發顫,猛地轉身,狠狠剜了他一眼,半晌才咬著牙,轉身朝著大兒子居住的東院快步走去。
房內留下的閻老夫人,今年六十三歲,是閻老爺子明媒正娶的正室,也是閻璟深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