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的餘溫,在兩人之間沉澱成一種無言的默契。
“至交”二字,比山穀的夜色更重,也比跳動的火焰更暖。
無根生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被一種混雜著釋然與鄭重的神情所取代。
他看著張雲淵,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玩味的眸子裡,此刻映著的是全然的信任。
“既然是至交,那有些地方,也該帶你去看看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走吧,我帶你去我真正的‘家’。”
張雲淵沒有多問,隻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兩人收拾好痕跡,再次深入這片處處透著玄奇的通天之穀。
無根生這次走得不再像是在探路,而像是在歸家。
他輕車熟路地繞過一叢叢散發著異香的植物,穿過一片被月光照得瑩瑩發亮的溪流,最終,在一處被厚重藤蔓遮蔽的崖壁前停下了腳步。
他伸手撥開那些如瀑布般垂落的藤蔓,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洞口。
洞口上方,有人用利器在岩石上刻下了三個字,筆畫深邃,力道十足,卻又帶著一絲難以言說的迷茫。
何為人。
“我剛來這裡時,閒著沒事刻的。”
無根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時候,天天想這個問題,想不明白。”
他率先彎腰鑽了進去。
洞內彆有洞天,並非一條筆直的通道,而是縱橫交錯,大小洞穴彼此相連,宛如一座天然形成的巨大迷宮。
“這地方,我叫它何為人洞。”
無根生的聲音在洞中帶起輕微的回響。
他從入口旁的一處石縫裡摸出火折子和一支火把,點燃後,昏黃的光芒瞬間驅散了黑暗。
火光照亮了他們所在的第一個洞窟。
這裡頗為寬敞,地上擺著一張簡陋的石床,一張磨得發亮的木桌,角落裡還有些鍋碗瓢盆之類的生活用品。
顯然,曾有人在此地長久地居住過。
張雲淵的目光,很快被石壁上掛著的幾樣東西吸引了。
是幾幅油畫。
在這原始的洞窟裡,這些色彩鮮豔的畫作成了一個極其突兀卻又和諧的存在。
畫上的人,是同一個。
一個紮著羊角辮,眼睛很大,神情總是帶著幾分懵懂和好奇的小女孩。
她時而在花叢中追逐蝴蝶,時而抱著一個布娃娃酣睡,嘴角還掛著一絲晶瑩的口水。
畫技談不上精湛,甚至有些地方顯得頗為笨拙,但每一筆,都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溫柔與珍視。
“畫得不好,讓你見笑了。”
無根生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罕見的局促。
他走到其中一幅畫前,伸出手指,隔著空氣,輕輕描摹著畫中女孩的輪廓。
那張總是掛著不羈笑容的臉上,此刻滿是屬於一個父親的柔情。
“這是我女兒,馮寶寶。”
他低聲說道,像是在分享一個天大的秘密。
“當初我剛加入全性,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人一路追殺。”
“我拚死逃到這裡,在這洞裡,躲了足足半年。”
他環視著這個簡陋的洞窟,眼神變得有些悠遠。
“這洞裡的一切,都是我那時候一點點置辦的。對我來說,這裡也算另一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