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嶺深處,山風如刀,割裂著連綿的霧靄。
張雲淵循著指環那愈發滾燙的指引,身影在林間幾個起落,便已抵達那片熟悉的空地。
這一次,他沒有看到那個倚在樹下,笑得沒心沒肺的無根生。
隻有一個男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的枯槁雕像,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雙目赤紅,眼窩深陷,頭發淩亂得像一蓬枯草,曾經灑脫不羈的臉上,隻剩下被絕望反複碾過的死寂。
聽到腳步聲,無根生僵硬地抬起頭。
當看清來人是張雲淵時,他那雙早已失去神采的眸子,驟然爆發出一絲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狂熱光芒。
“你來了!”
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踉蹌著撲了過來。
迎接他的,不是詢問,也不是攙扶。
而是一記裹挾著雷霆之怒的耳光。
啪——!
清脆的爆響,在寂靜的山穀中炸開,驚起幾隻宿鳥。
這一巴掌,張雲淵用上了十足的力道。
無根生整個人被抽得向側麵倒去,半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高腫起。
口鼻中瞬間湧出溫熱的鮮血,順著下巴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染開一朵朵刺目的紅梅。
他被打懵了,或者說,他本就處於一種麻木的混沌之中,隻是呆呆地捂著臉,沒有憤怒,沒有反抗,甚至沒有一絲驚訝。
張雲淵胸中的怒火,卻在這一巴掌後,燒得更旺。
他一把揪住無根生的衣領,幾乎是咬著牙,將壓抑了一路的怒火儘數傾瀉而出。
“就是因為你!”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帶著刺骨的寒意。
“就是因為你那自以為是的‘偉大理想’!
你看看這天下,被你攪成了什麼樣子!”
張雲淵的眼前,浮現出田晉中那憨厚老實的臉。
他想到,若非自己的出現,這位善良的師兄,此刻恐怕早已被呂家那群豺狼抓走。
廢去手足,受儘折辱,最終在無儘的痛苦中,成為一個連自儘都做不到的廢人。
而整個異人界,又有多少個“田晉中”?
他又想到了在王家村見到的風天養,那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終在無儘的痛苦與悔恨中,吐露了所有秘密的可憐人。
這一切的源頭,都始於眼前這個男人一個瘋狂的念頭。
“血流成河!天下大亂!”
張雲淵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這就是你想要的‘新世界’嗎?!”
無根生被他搖晃著,身體軟得像一灘爛泥,眼神空洞。
那張腫起的臉上,血與淚混在一起,狼狽不堪。
“我錯了……”
他忽然咧開嘴,發出了一聲介於哭與笑之間的、無比嘶啞的悲鳴。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猛地抓住張雲淵的手臂,那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張雲淵的骨頭捏碎,眼中那狂熱的光芒再次燃起,卻充滿了哀求。
“雲淵……我求求你……你先救救我女兒!你先救救寶寶!”
張雲淵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著無根生那雙赤紅的、幾乎要泣出血來的眼睛,揪著他衣領的手,在不知不覺中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