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修之途,從來就不太平。
這世道亂,人跡罕至的深山裡,反而更容易撞見些不長眼的貨色。
多半是瞧馮寶寶呆呆傻傻的清純相貌、張雲淵又隻像個十七八歲的清秀少年,匪寇們便覺得,這是兩塊送上門的肥肉。
起初,張雲淵還願費些口舌,試圖講理。
但他很快就放棄了。
跟被貪欲醃入魂的蠢貨說道理?
那是對驢彈琴。
第一次遇上幾個甩不脫的歹人,刀光一亮,映照出他們臉上貪婪而猙獰的笑。
張雲淵眼底寒芒乍現。
雷光一閃而逝。
那道白得刺目的電光,甚至比匪寇們的思維還要快。
天地寂然。
隻剩下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幾縷焦臭的青煙。
他將金光咒捏成鏟形,一鏟一鏟掘土。
對旁邊麵無表情觀望的馮寶寶說:“記好囖,以後有威脅的,直接埋咯。”
馮寶寶似懂非懂,隻是看著他手裡的金光咒,然後點了點頭。
又一次,在一條狹窄的山道上,幾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攔住了去路。
他們手中的鬼頭刀在夕陽下泛著血色的光,汙言穢語更是如糞水般潑灑而來。
“小道士,把你身邊這個水靈的小妞留下,爺爺們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隻要對方惡意稍露,他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撩一下。
指尖,一縷微不可查的雷光已然開始凝聚。
然而,就在他剛要動手的刹那。
一道黑影帶著呼嘯的風聲,從他身側一閃而過!
他甚至隻來得及偏了偏頭。
嗯?!
跟在他身後的馮寶寶,不知何時已默默地從她那破舊行囊裡,抽出了一把不知從哪個村頭順來的、鏽跡斑斑的鐵鍬。
那鐵鍬在她手中,仿佛活了過來。
風聲驟起!
“砰——!”
一聲結結實實、沉悶到讓人牙酸的悶響。
為首那名匪寇的汙言穢語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像一根被巨錘砸中的木樁,雙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後倒去,腦袋與地麵親密接觸的刹那,便再沒了聲息。
世界,徹底安靜了。
剩下的幾個匪寇呆若木雞,臉上的獰笑僵在嘴角,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他們眼睜睜看著那個眼神空洞的少女,麵無表情地將鐵鍬從同伴的頭顱旁抽回,然後,開始挖坑。
張雲淵凝聚在指尖的雷光,悄然散去。
他看著馮寶寶那熟練的動作,看著她一鏟一鏟掘土,動作利落得像個刨了一輩子地的老農。
他有些詫異,又有些想笑。
學得挺快啊!
馮寶寶很快挖好了一個大小剛好的坑,然後像拖一條死狗般,將那個昏死過去的匪首拖進坑裡。
埋人、填土、踩實。
一套流程行雲流水,最後隻留個齜牙咧嘴的腦袋露在外頭,像一顆剛從地裡長出來的蘿卜。
剩下的幾個匪寇終於從驚駭中回過神來,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連滾帶爬地逃進了山林,連兵器都不要了。
張雲淵看著那顆“蘿卜”,又看了看拍了拍手上泥土,重新將鐵鍬插回行囊的馮寶寶,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鐵鍬,快成了她的招牌。
經她親手料理的“路障”,沒有十個,也有八九。
漸漸地,江湖上真就傳開了一個邪門傳聞。
某某山道,有一對詭異道侶。
男的俊得不像凡人,卻冷淡如冰,仿佛天塌下來都懶得看一眼。
女的傻得冒氣,但使得一手催命鐵鍬——專埋惡人,一埋一個不吭聲。
而不知從何時起,馮寶寶那雙一向空洞的眸子裡,竟偶爾……會晃過一絲屬於“人”的迷惘。
她開始蹲在溪邊,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一看就是大半天。
那倒影裡的少女,麵容清秀,眼神卻空洞得像一尊沒有靈魂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