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虎山後山的靜室裡,香爐的青煙斷了。
張之維闔上的雙眼緩緩睜開,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室內的身影。
“回來了?”
他身旁的田晉中先是一愣,隨即臉上湧起巨大的驚喜。
“雲淵師弟!”
張雲淵穿著一身再尋常不過的布衣,風塵仆仆,仿佛隻是個遠遊歸來的山人。
可他臉上的神情,卻沉重得像一塊壓在心頭的巨石。
他沒有多言,隻是走到兩位師兄麵前,緩緩跪坐下來,低著頭,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
“師兄…我回來了。”
“懷義師兄…他…”
張雲淵頓了頓,似乎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裡擠出最後三個字。
“去世了。”
靜室裡最後一絲活氣,仿佛也被這三個字抽乾了。
田晉中臉上的喜色瞬間凝固,然後寸寸碎裂,化為一片死灰。
他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一顫,嘴唇哆嗦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什…什麼?!”
“懷義他…到底怎麼了?!怎麼回事啊?!”
張雲淵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將張懷義最後的決絕一一道來。
從自知大限已至,到決意以身為餌,再到最終力戰而竭,引爆元嬰,將唐門掌門楊烈在內的十餘名各派頂尖高手儘數拖入了地獄。
整個敘述過程,他語氣平淡,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說一件跟自己不相乾的舊事。
可田晉中聽得渾身發抖,老淚縱橫。
他猛地一拳捶在自己胸口,發出沉悶的響聲,悲慟的哭喊撕心裂肺。
“他!糊塗啊!”
“乾嘛不回山來!天大的事兒我們給你扛著!為什麼啊!!”
他哭得像個孩子,涕泗橫流,哪像個一百多歲的老人。
一直沉默的張之維,靜靜地聽著。
他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悲傷,隻有一種深沉的疲憊,眼中痛楚與了然交織。
良久,他長長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終究是…走了這一步…唉……”
這聲歎息,仿佛卸下了壓抑數十年的重擔,又仿佛背上了某種更沉重的東西。
田晉中的哭聲漸漸低了下去,靜室裡隻剩下壓抑的抽泣。
突然,張之維的目光如兩道冷電,猛地刺向張雲淵,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懷義最後…把那‘炁體源流’…怎麼處置了?”
田晉中也霍然抬頭,淚眼模糊地望向張雲淵,神情緊張到了極點。
張雲淵迎著天師的目光,沉默了片刻。
他沒有隱瞞,坦然道:“懷義師兄把它交給我了。”
話音未落,他攤開右手掌心。
一團微光悄然浮現,那是一枚難以名狀的結晶,似實還虛,其中仿佛有無數符文生滅流轉,散發著一股微弱卻無比深邃玄奧的氣息。
這便是八奇技之一,令天下異人瘋狂數十年的禍亂之源——炁體源流。
田晉中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向後縮了縮。
張之維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銳利,死死盯住那團微光,語氣更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雲淵!把它毀了!”
張雲淵一怔。
“師兄?”
“毀了它!”
張之維的聲音沉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這八奇技就是個禍根!你看看這幾十年,從甲申之亂到三十六賊之死,再到懷義去世,哪件事不是因為它?”
“讓它跟懷義一起煙消雲散,才是對死人最好的告慰,對活人最大的慈悲!”
“讓所有人都忘了它們的存在!”
張雲淵聽完,隻是緩緩地搖了搖頭,眼神平靜而堅定。
“師兄,這我辦不到。”
“這不光是力量,更是懷義師兄用命換來的東西,是他活過的證明。”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深邃。
“也是…通往某些真相的鑰匙。它不該被毀掉,而是該被繼承,被正確地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