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鐘罩?武功秘籍?”
他嘬著牙花子,隻當自己如那武俠小說裡的主角一樣,機緣巧合撞上了奇遇。
可等練幽明強穩心緒,飛快掃量了一眼上麵的小字後,麵上的喜色已然不見,眼裡的驚異也都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困惑。
半晌。
“這寫的都是啥狗蛋玩意兒?”
練幽明看著那些字跡,明明每一個都認得,可連在一起卻隻能乾瞪眼。
不光有字,還有一些極為精巧的人像,上麵標注著許多人體的筋骨脈絡,以及筋肉走勢,共有十二幅。雖說瞧著神乎其神,可擱他眼裡就跟天書一樣。
“嗯?”
就在練幽明翻看之際,發現錦帛背麵居然也有一篇手抄的文字。
“虎吞天下,以食壯氣。”
他稍加細看,才發現這篇文字更加古怪,居然是一門食補之法。
而且吃的東西千奇百怪,什麼黃精、何首烏、靈芝、野參、虎骨、熊膽之類的,足有四五十種。有的東西彆說這輩子了,上輩子他也沒見過啊。再者就這上麵記載的有些玩意兒,不光難找,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不隻如此,這些東西又都各自搭配,以金、木、水、火、土五行藥性組成了五種食譜。
而在食譜的最下方還有一段話。
“人活一世,好比草木一秋,然枯榮輪轉,皆隨“氣”而變。年老比之青壯,便是氣衰力疲,以致後繼無力,肉身方有衰老之相。吾之法,以食補之,養五臟之氣。氣盈,則精血足。精血足,則筋強骨健。再輔以吞氣法門,鑄五行之基,可食虎成虎,飲龍化龍,氣吞天下。”
“這看著怎麼有些邪乎呢。”
練幽明越看越是咋舌,但好歹是看明白了。
直至末尾,那裡卻有四個不起眼的字。
“陳姓人留。”
“難道,這東西是一個姓陳的人留下的?”
就在他瞧的心潮起伏之際,車廂外麵猝然響起了乘務員的呼喊。
“快到哈市了啊,大夥兒留神都彆坐過站了。”
該下車了。
心思一收,練幽明登時回神,思慮了一番,遂將手裡的錦書貼身收好。
這玩意兒先不急著琢磨,實在是上麵記載的東西太過奇異,想要徹底摸透,還需要花些心思。
很快,伴隨著火車緩緩停下,練幽明隻將那黃皮書連同兩隻烤鴨全都裝進了挎包,這才拎著行囊出了車廂,順著洶湧的人潮擠入了白茫茫的大雪中。
車站外。
泛舊的紅色橫幅在冷風裡獵獵作響,上麵的標語已是模糊。
大雪紛紛揚揚,難掩其中的煙火氣。
眼下全國經濟看東北可不隻是說說。
街麵上,似是趕上了下班的時候,不少穿著藍色製服的工人正騎著自行車,掛著長條包,搖著叮鈴鈴的車鈴,頂風冒雪的穿行來去。
冷風吹拂,時不時從那些國營餐館的門口送來陣陣飯食的香味兒。
練幽明這才走出沒幾步,隻嗬出兩口氣,眉睫上便掛了一層冷霜,四麵八方的寒氣更是順著北風直往人脖領子裡鑽,駭得他一激靈。
冷啊。
話還沒說呢,鼻涕倒先流出來了。
那些知青也一個個被凍得縮頭縮腦的,但凡敢張嘴,全都灌了一口冷風。
練幽明身形高壯,杵那兒還能頂得住,可邊上幾個拎著行李的女知青跑出去沒兩步,就被一陣大風刮得跟腦梗一樣斜著身子摔了出去,惹得旁人哄笑。
練幽明卻是不慌不忙,從兜裡取出個口罩,又裹好圍巾,再把帽簷勒緊了,捂得嚴嚴實實的,就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麵。
這都是過來人的經驗。
事實上練幽明並非第一次來東北,早些年他爸探望戰友,他也跟著來了幾趟。那些個叔伯都是當初援助北大荒時過來的,然後就在這邊成家立業,定居了下來。
不然,家裡那些人怎麼可能放心他一個人來這麼遠的地方插隊。
地方是偏了點,可練幽明好歹都能喊聲叔伯,怎麼著也不至於吃苦遭罪不是。
他看了眼那些知青,來時四五百人,這一路上又下去不少,現在也就剩下幾十個。
隻說他們一出了車站,就見兩輛解放牌的卡車上有人在衝他們揮手招呼。
“這邊,都過來。”
一群人又都風風火火的衝了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卡車上麵原來拉了不少木材,留下的空間有限,一群人隻能頂風冒雪的坐在一根根木頭上,凍得瑟瑟發抖,卻都咬牙強撐著。
然後五十幾名知青按照各自插隊的地方被分成了兩撥,那些學生來不及和同伴告彆,又都分道揚鑣,在啜泣中漸行漸遠。
練幽明獨自坐在邊上,他倒不覺得艱苦。真正的苦難早就有人替他們承受了,眼下不過是一場風雪,又算得了什麼。
而在匆匆離彆過後,便是茫然和無措。
看著白茫茫的一片,望著逐漸遠去的城市,再看著沿途不斷經過的密林坡嶺,眾人似是都對未來充滿了迷茫。
呼嘯的風雪中,忽見有人仰起頭,扯著嗓子高聲吆喝了一聲,“團結就是力量,預備,唱!!!”
“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
原本還默不作聲,垂頭喪氣的知青們,紛紛抬起頭來,昂起胸膛,鼓足了勁兒,唱出了聲。
練幽明也在其中,因為領頭吆喝的就是他。
沒彆的意思,按著他爹的說法,這時候就該壯壯氣勢,漲漲精神。
“咦?”
練幽明忽然目光落定,就見其中有個戴著雷鋒帽的女知青,頂著張黑乎乎的小臉,流著鼻涕不說,臉頰上還沾著一圈焦灰,就跟舔了鍋底似的,一隻手握著半截烤熟的玉米棒子,一手揣著個烤紅薯,還都熱乎著,也不知道從哪兒弄的。
這人原本還跟著唱兩聲,可許是發現了練幽明的眼神,先是一愣,然後臉頰發紅,視線躲閃,慢慢向後挪去,等縮到一名身形比較壯實的女知青身後,才又背過身去,繼續吃了起來。
還真是性格穩定。
眼見風大雪大,練幽明想了想,又從行囊裡取出一包水果糖,拆開後給每人分了幾顆。
眾人頓時連連感謝。
隻是眼瞅著就要分完了,一隻滿是焦灰的纖秀右手冷不丁伸了過來。
練幽明抬眼瞧去,但見這人居然就是那偷啃玉米棒子的女知青,臉上還圍著圍巾,就跟做賊一樣,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卻緊盯著僅剩不多的幾顆水果糖。
練幽明笑了笑,自己拿了一顆,把剩下的都遞了出去。
女知青接過糖果,立馬喜笑顏開,嘴裡含混說道:“唔該!”
敢情還裹著吃的呢。
隻是話音剛落,這人似乎意識到什麼,忙又改口,操著一股南方口音,有些生疏地道:“謝謝!”
聲音小的就跟蚊子叫一樣。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卡車經停了幾個農場和村屯,車上的知青也都下去的差不多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司機半道上忽然發現自己多拉了一個人。
等詢問了一遍,才發現多出來的人就是練幽明。
練幽明也懵了。
敢情自己下錯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