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人的印象裡,樊樓永遠都是燈紅酒綠、醉生夢死,永遠都是輕歌曼舞、紙醉金迷,直到天塌地陷,也不會有一絲絲改變。
汴梁人還固執地認為,樊樓的人眼睛都長在腦瓜頂上,從來都隻看得見高官顯貴。
馮湯現在知道,這都是那些星鬥市民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每天的辰初時分,樊樓其實也很冷清,而門口的高小哥每次都對自己笑臉相迎。
當然了,一樣米養百樣人,樊樓裡也不是每個人都像高小哥那麼厚道。這不,給自己端來早餐的人就耷拉著臉。
可是,這能怪我嗎?我是王大衛王公子的客人啊。天底下哪有客人付賬的道理?
馮湯是一名房牙,這個職業在一千年以後換了個名字叫房地產中介。
樊樓發布消息:川越人王大衛要買地,要求很簡單——依山傍水飲水井,荒地至少十五頃。
但這個“簡單”隻是描述簡單,實際執行起來簡直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開封這地方就沒有山。
七轉八轉之後,任務落到了馮湯手中。馮湯本來也不想接,但馮氏祖訓上寫的清楚,再難的活兒也不準推,頭拱地也要辦下去。
那就辦吧!辦法其實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每天帶著王大衛出城到處轉,等轉得久了,王大衛自然就明白了。
馮湯現在還清楚地記得第一天發生的事情,當時王大衛說道:“這是山?你們管這叫山?
在我們老家,比這高十倍的地方叫‘台’,叫‘崗’。你這山,我蹦高一點都能看到對麵山腳。”
他當時以為這生意恐怕要黃了,結果沒想到,王大衛雖然不滿意,卻沒打算換人,還跟他約定第二天多看幾處地方,需要早早出發。
為此,他可以每天以王大衛客人的身份免費享用樊樓的早餐。
這可真是祖宗保佑啊!
同樣是豆漿,樊樓的豆漿更加醇厚,也更甜;
同樣是煮雞蛋,樊樓的煮雞蛋就帶著濃濃的茶香;
還有一種以前沒見過的吃食,名字叫油條。又香又脆,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在豆漿裡泡軟了再吃。量也足,兩根一對兒就管飽。
這麼好吃的東西,馮湯直接要了三對兒,誰知道今天要跑多久,可不能因為肚子影響了招牌。
正吃著,樓外響起馬蹄聲,聽聲音就知道是王大衛那匹醜陋的大黃馬。
每天早晨,樊樓的車馬門一開,大黃馬肯定第一個衝出來,先在周圍跑上幾趟。隨後,王大衛乘坐的驢車才會緩緩駛出來。
馮湯加快速度,將剩下的吃食全部塞進嘴裡,打著飽嗝走出樊樓。
“阿湯哥,早啊!”王大衛探出車窗,對著馮湯說道。
這是川越國打招呼的方式,馮湯立即回應道:“王公子早!今天咱們去城西看看,我給您選了三處好地方。不過先說好,都沒山。”
“哈哈,沒有就沒有吧!先看看再說。上車,出發。”
馮湯自然不會坐進車廂,而是在車夫旁邊坐下。幾天下來,馮湯和車夫也熟了,彼此打了聲招呼,車夫將鞭子一揚,驢車平穩起步。
“又是城外。我說大衛啊,城裡的房子你就看不上?你圖啥啊?每次問你你又不說,到底怎麼回事啊?”
馮湯靠在車廂上,聽出這是那個王衙內在發牢騷。不過這個問題問得好,他也很想知道。
車廂裡,王大衛很煩躁。為什麼你這貨每天總是同一時間問這個問題呢?你咋就不能換個時間呢?這會兒剛吃完早飯,說你個大頭鬼。
“這事兒等回頭再說。你要嫌累,可以回去補個覺。誰讓你夜夜歌聲,也不怕鐵杵磨成針。”
王厚想著:補覺?彆扯淡了。王大衛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時候那個小破院有多熱鬨。
各路人馬,明的、暗的,走門的、翻牆的、上房的,都要進來逛逛。
這幫人背後的勢力還不是一家,也沒個人統籌安排一下,搞得經常發生不期而遇。
然後,就隻能尬聊,聽得我都一身雞皮疙瘩。還有一些蠢貨,連我住在東廂房都沒打聽清楚就敢進來,那場麵......
“好吧,我也不問了。不過住在城外,要是發大水怎麼辦?”
王大衛一愣,這個還真沒想到,連忙拉開車廂前麵的隔板:“阿湯哥,汴梁常發大水嗎?”
馮湯連忙回答:“發大水?沒有,沒有,反正我沒遇到過。
我爹倒是說他遇到過一次,按我爹的說法,真要是趕上發大水,其實城裡城外都一樣。
主要是看房子結不結實,家裡糧食夠不夠。”
王厚質疑:“不會吧。城裡好歹有城牆呢。”
馮湯:“那管什麼用啊?這麼多門,沒用。”
王厚:“城門可以堵上啊。”
馮湯:“堵上?拿啥堵?不怕您笑話,那破門能順順當當關上就不錯了。
不過您這麼一說我倒想起個事兒來。早年間,城門附近一般都有一片空地,裡麵存著不少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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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都沒了。石料沒了,空地也沒了,全都蓋樓了。
還真彆說,這些地方的風水還都不錯,生意也都挺紅火,房價都比彆處高上個三、四成。
兩位要是有興趣,找我,不論是買是租,在下保證給您尋一處妥當的。”
車廂裡,王大衛看向王厚,王厚抬頭看車廂頂。樊樓還真講究,連給客人提供的驢車的車廂都裝飾得很精致,讓王厚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