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的意識，從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冰冷中，被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暖流，硬生生拉了回來。
劇痛！
胸口如同被烈火燒灼，又像是被巨石碾過，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但……這痛楚，卻無比真實地告訴他——他還活著。
他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地獄閻羅，也不是塞外風雪，而是一張極其蒼老、布滿深刻皺紋的臉。滿頭銀絲般的長發淩亂地沾著泥土和草屑。最讓他心驚的，是那雙眼睛。
渾濁，疲憊，卻深邃得像一口古井，裡麵沒有將死之人的恐懼，隻有一種看透世事的平靜，以及……一絲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帶著憐憫的了然。
這老人是誰？
自己不是應該粉身碎骨了嗎？為何會和一個陌生老者一同躺在這穀底？
無數疑問瞬間衝入腦海，但隨之而來的，是比身體傷痛更刺骨的記憶——聚賢莊的血戰，阿朱死在自己懷中的模樣，天下英雄的唾棄，還有最後那決絕的一躍……
萬念俱灰！
他眼神一暗，那剛剛燃起的一點求生本能，迅速被死誌覆蓋。活著，還有何意義？
“咳……咳咳……”英處俊又咳出一口血沫，聲音沙啞得像是破舊風箱，“彆……彆急著求死。”
喬峰瞳孔微縮。這老人，竟一眼看穿了他的死誌？
他嘗試動彈，卻發現自己大半身子仍壓著對方，而自己亦是渾身劇痛，內力空空如也，如同廢人。
“是……你救了我？”喬峰的聲音乾澀粗糲，帶著難以置信。他記得自己心脈已碎，絕無生理。
“算是……吧。”英處俊艱難地扯動嘴角，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意，“老道我……從天而降，給你……墊了個背。順便，吊住你……一口氣。”
從天而降？墊背？
喬峰這才注意到周圍環境，他們身下是一個明顯砸出來的淺坑。難道這老人是從崖上掉下來，恰好砸中了自己？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不，不對！
若是尋常老人，從如此高處墜落，還給自己當了肉墊，此刻早已是肉泥一灘。可這老人雖然氣若遊絲，卻分明還活著，而且……剛才渡入自己心脈的那道奇異暖流……
這絕非常人！
“為何……要救我？”喬峰死死盯著他，目光銳利如鷹，即便落魄至此，那屬於天下第一大幫幫主、遼國南院大王的氣勢，依舊殘存，“讓我死，才是解脫。”
英處俊感受著生命力的飛速流逝，心知不能再拖。必須下一劑猛藥！
他深吸一口氣，用儘力氣，一字一頓地說道：
“因為……‘喬峰’死了。”
喬峰渾身劇震！
“但‘蕭峰’……也回不去了。”英處俊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靈魂，“你現在……是誰？”
我是誰？
這三個字，如同三把重錘，狠狠砸在喬峰的心上。是契丹胡虜喬峰？是漢人英雄蕭峰？這問題糾纏了他大半生，最終將他逼上了絕路。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任何一個答案，都帶著血淋淋的痛楚，無法出口。眼中儘是茫然與悲涼。
看著他這般模樣，英處俊知道火候到了。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傳入喬峰耳中：
“從今日起，世上再無喬峰，亦無蕭峰。”
“你，是死過一次的人。”
“老夫為你續命，予你新生。”
“你當有一個新的名字，走一條……前所未有的路。”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灰蒙蒙的崖頂，仿佛看穿了未來的百年風雲，緩緩吐出了那個注定要響徹江湖的名字：
“你，就叫——獨孤求敗。”
……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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