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人的聲音清越，不帶絲毫煙火氣，卻如無形的漣漪，蕩過山穀，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等候多時？
英處俊瞳孔微縮，拂塵輕擺，稽首道：“無量天尊。貧道英處俊，攜友路過此地，不知尊駕在此等候，所為何事？”
青袍人緩緩起身，依舊背對眾人，身形挺拔如劍。他並未回答英處俊的問題，反而問道：“聽聞，爾等之中，有一人，名喚‘獨孤求敗’？”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這神秘人，竟是衝著喬峰獨孤求敗）而來！
喬峰心中一震，踏前一步，雖重傷在身，氣勢卻絲毫不墮，沉聲道：“不錯！正是在下！閣下何人？”
青袍人終於緩緩轉過身來。鬥笠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麵容，隻能看到線條剛毅的下巴和薄唇。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劍芒，越過眾人，直接落在喬峰身上。
“我是誰，並不重要。”青袍人語氣平淡，“重要的是，你，是否擔得起‘求敗’之名。”
他伸手指向身後那布滿劍痕的摩訶崖壁：“此崖，名為‘試劍崖’。崖上劍痕，乃曆代劍道高手留印。你既名‘求敗’，可敢在此崖前，受我一劍？”
受他一劍？
梅劍等人臉色頓變，此人來曆不明，武功深不可測，喬峰重傷未愈，如何能接他一劍？
“閣下未免強人所難！”梅劍厲聲道，“我這位朋友身負重傷，豈能與你比劍？”
青袍人看也不看梅劍，目光依舊鎖定喬峰：“劍道之爭，不在力，而在意。我這一劍，不傷你肉身，隻試你劍心。若你連受我一劍的勇氣都沒有，‘求敗’二字，不過是個笑話。”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在陳述一個真理。
喬峰聞言，非但沒有退縮，眼中反而燃起熊熊火焰！他一生縱橫，何曾懼過挑戰？即便此刻虎落平陽，傲骨猶存！
“有何不敢！”喬峰聲如洪鐘，震得山穀回響，“獨孤求敗在此，請閣下賜劍！”
“喬……獨孤大爺！”梅劍急呼。
英處俊卻伸手攔住了她，目光深邃地看著青袍人，又看了看那布滿劍痕的崖壁，若有所思。他低聲道：“此人似無惡意。這一劍，或許……是機緣。”
喬峰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翻騰的氣血，一步步走向崖壁前方空地。他步履沉重，卻異常堅定。他明白，這一劍，避不開，也不能避！這不僅關乎姓名，更關乎他踏上這條全新道路的決心！
青袍人微微頷首：“好！接劍！”
話音未落，他並未拔劍，隻是右手並指如劍，緩緩抬起！刹那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鋒銳之意，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空氣中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劍氣在嘶鳴！
喬峰瞬間感到一股龐大的壓力籠罩全身，仿佛置身於劍刃風暴之中！他悶哼一聲，全力運轉“蟄龍眠”，靈覺提升至極限，死死盯著青袍人的手指！
那不是手指，那是一柄即將出鞘的絕世神兵！
“此劍，名為‘問心’。”青袍人聲音縹緲，手指輕輕向前一點！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淩厲破空的劍氣。但喬峰卻感覺，一柄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的“意劍”，已然跨越空間，直刺他的眉心祖竅！這一劍，針對的不是身體，而是他的精神，他的意誌，他的“劍心”！
喬峰眼前景象驟變！仿佛看到萬千劍影鋪天蓋地而來，有降龍十八掌的剛猛，有打狗棒法的精妙，有聚賢莊的血腥，有雁門關的悲愴……過往的一切武學、榮耀、痛苦、掙紮，都化作了心魔之劍，向他斬來！
“啊——！”喬峰發出一聲低吼，雙目赤紅，渾身劇顫！他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撕裂，那“獨孤求敗”的信念，在過往沉重的包袱下，搖搖欲墜！
不能敗！絕不能敗於此地！
喬峰猛地咬破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他拋棄所有雜念，腦海中隻剩下英處俊傳授的“無招”之理，隻剩下對“敗儘天下”的純粹渴望！
他不再去“看”那萬千心魔劍影，而是將全部精神凝聚於一點，如同“蟄龍眠”般守定心神，以最純粹的“無”，去麵對那無儘的“有”！
“破！”
喬峰在心中發出一聲無聲的呐喊！不閃不避，意念如磐石，硬生生迎向那柄“問心之劍”！
“嗡——！”
仿佛有無形的波紋在兩人之間蕩開！喬峰蹬蹬蹬連退三步，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搖搖欲墜。
但他，沒有倒下！他的眼神，在經曆了瞬間的渙散後，重新凝聚起來，並且比之前更加堅定、更加純粹！那是一種斬斷過往、直麵本心的光芒！
青袍人收回手指，周身鋒銳之意瞬間消散。他靜靜地看著喬峰，鬥笠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劍心未蒙塵，其誌可嘉。”他淡淡評價道，隨即轉身，一步踏出，身影已如青煙般消失在崖壁深處，隻餘聲音嫋嫋傳來：
“前路艱險，好自為之。這試劍崖上的痕跡，或對你有益。”
山穀中，隻留下驚魂未定的眾人，和那傲然挺立、雖吐血卻目光灼灼的獨孤求敗。
第二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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