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林茂石生背上拍了一下。
“哈,還是石生會疼人!”鎖柱笑道。
“快去,快去,我看你是等不及了吧!”鹿鳴擠眉弄眼道。
“哎,真好啊!我成親那會,餓了整整一天。”張秀嘟囔道。
“誰不是,我家那口子進來還吐了我一身!”李嬸子瞪著自家老漢。
……
石生站在新房門口,深呼吸了一會才敢推門。他握著紅漆秤杆,第一次挑,秤杆滑到了地上,第二次勾住了月娘的蓋頭,卻把發髻上的紅布花帶了下來。第三次才終於穩住,慢慢把蓋頭挑開——月娘的臉頰泛著胭脂的粉,眉眼間都是羞澀。
“啪嘰!”扒在門口看熱鬨的人擠來擠去,直接將門擠開了。
“我們什麼都沒看到!”鹿鳴率先說道。
“對對對,我們沒看到蓋頭三次才挑開!”狗子促狹的大喊。
“哈哈哈,都彆逗了,看他倆臉都紅成啥了!”李木匠出聲,隨即提醒道,“該合巹禮了。”
張秀端來兩碗米酒,碗邊纏了根紅繩。石生哆嗦著端起一碗,又顫巍巍地遞到月娘嘴邊,手太抖,酒液灑了些在月娘的嫁衣上,像開了朵小小的紅梅花。月娘抿了一口,米酒的甜混著胭脂的香,從舌尖一直甜到心裡。
可石生卻忘了新人要“交杯”,還是張秀在旁提醒:“繞著胳膊喝,才叫‘合巹’!”石生趕緊照做,兩人的胳膊繞在一起,酒液順著嘴角流下來,兩人對視著,沒忍住齊齊笑出了聲。
婚宴擺桌是按照“長幼分席”擺開:主位留給林茂和張仲遠等長者,其餘桌按村民輩分依次排開。每張桌上都是八道,葷的是紅棗燉雞,燉方肉,肉末蒸蛋。素菜有涼拌萵筍,炒豆子,還有一碟醃蘿卜,主食是蒸秋芋,粟米膏。這個規格已經算頂好的了。
婦人們圍著月娘,你一言我一語,“月娘腕上的銀鐲,兩貫錢呢!村長當時把未晞丫頭安排到我家住就好了。”
“就你那摳唆樣兒,未晞真去了,吃不到你兩頓飯,就得被你陰陽一天!”
“我哪有,你忘了之前你兒子受傷我可是送了兩枚雞蛋呢!”
“噗!”眾人哄笑。
“好了好了,不說那些,你們看這胭脂,是紅藍花胭脂,是上等貨!我當年成親,就抹了點鍋底灰描眉,哪有這體麵!”
……
男人們聚在主桌旁,林茂端著粗瓷酒碗,跟石生碰了碰:“石生,我得囑咐你一句,你們倆都是苦過來的,要相互扶持,遇事要有商有量,互相理解,好好的把日子過起來。”石生趕緊點頭,喝了口酒,臉更紅了,卻梗著脖子說:“叔放心,我這輩子都對月娘好!”
張仲遠在旁笑:“這兩個孩子都是好的,不用你多操心。”
孩子們圍著桌子跑,按“討喜”的規矩搶喜糖、抓粟米糕,有個孩子把糖糕粘在了臉上,像沾了塊紅胭脂,他娘笑著用手帕擦,嘴裡還罵:“慢些吃,沒人跟你搶!”
白未晞坐在一旁的木凳上,看著眼前的熱鬨,她看見月娘被婦人們圍著,臉上帶著笑,腕上的銀鐲在陽光下亮閃閃的。看見石生被男人們勸酒,一邊喝一邊偷瞅月娘一眼。看見林茂坐在主位上,喝著酒,眼裡滿是欣慰。甚至看見院外的綠草裡,人參精探著個頭,偷偷往這邊望,見她看過去,又“嗖”地縮回土裡,隻留片葉子在外麵晃。
這時,石生扶著月娘,手裡端著兩碗溫透的米酒,繞過村民,一步步往白未晞坐的位置走去。柳月娘一隻手攥著嫁衣下擺,眼裡盛著淚,卻笑得亮:“未晞,你得喝這碗酒。”
白未晞剛要起身,石生已把碗遞到她麵前,粗瓷碗沿還帶著點溫意,他聲音發啞,卻字字實在:“若不是你執意帶月娘去找郎中,就……不會有我們今天……”
月娘接著話頭,眼淚終於掉下來,“這嫁衣的杭稠,是你在縣城給我買的。腕上的銀鐲,也是你,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亮的銀器。還有婚房裡的紅燭,就連鎮上的人都舍不得點,你卻買了四根……這些東西,我和石生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白未晞先接過酒,想表示這些對她而言並不算什麼。月娘卻直接把自己的碗和她的碗並在一起,輕輕碰了碰:“你不用說,我都明白。我和石生沒彆的能報答,往後你在村裡,你想吃啥,我天天給你做。石生進山打獵,準給你留最肥的肉……”石生也跟著點頭,把碗舉得更高:“未晞,你是我們的恩人,更是家人。這碗酒,敬你,也敬往後的日子。”
白未晞望著兩人眼裡的真誠,端起碗,米酒的甜香漫進鼻尖。她輕輕抿了一口,甜意順著喉嚨往下,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