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上菜的間隙,陸棲鸞與顏芸姑便為柳月娘她們介紹起這些菜式的妙處。
那爊鴨乃是用多種香料長時間煨燜至骨酥肉爛。糟鹿脯是秋獵所得鹿肉醃製後以酒糟封存,冬日取出食用,彆有醇香。玉板鮓更是可以長期保存的醃膾,風味獨特。
不多時,菜肴陸續呈上。那爊鴨色澤紅亮,用筷子一撥便骨肉分離,香氣濃鬱。糟鹿脯切得薄如紙張,肉質緊實,帶著淡淡的酒糟香氣,回味悠長。
熱菜更是令人食指大動。羊頭簽是取羊頭肉,細切後與香料拌勻,以薄麵皮包裹油炸,滋味濃鬱。蔥潑兔乃是鮮嫩兔肉以熱油潑燙,輔以大量香蔥,肉質滑嫩,蔥香四溢,在這冬日裡顯得格外誘人。
那湯骨頭熬得奶白,湯汁醇厚,上麵飄著幾點翠綠的蔥花,喝上一碗,從喉嚨一直暖到胃裡。
玉板鮓鹹鮮適口,是極好的下酒菜。主食羊肉湯餅湯鮮麵滑,羊肉臊子燉得爛熟。
陸棲鸞熱情招呼,親自為柳月娘和白未晞布菜斟酒。柳月娘起初還有些拘謹,但見陸棲鸞態度真誠,菜肴又實在美味,便也漸漸放鬆下來,細細品嘗。隻覺得這些冬日裡的佳肴,雖無春夏的時鮮,卻另有一番紮實豐腴的暖意。
石安盈更是吃得小臉放光,隻覺得這東京的酒樓,心思巧妙,能將尋常肉食做出如此多的花樣。
她小心翼翼地用著精美的瓷勺,學著顏先生的樣子小口品嘗。
白未晞嘗了糟鹿脯,點了點頭。吃了蓮花鴨簽,也並未多言。隻是在嘗到那爊鴨時說道:“火候足,入味。”
陸棲鸞聞言,眼中笑意更深,舉杯道:“能得白姑娘稱讚,可不容易。來諸位,請滿飲此杯,既是接風,也希望大家能在東京玩得儘興!”
眾人舉杯,連石安盈也小酌了一口,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席間氣氛融洽,陸棲鸞談笑風生,說著東京的趣聞軼事,顏芸姑則不時補充。
從潘樓出來,夜色已深,寒意更重,但街上為準備上元燈會而忙碌的人群依舊未散。
陸棲鸞親自送她們回到“雲來客舍”門口,臨彆時,再次誠摯相邀:“我看這客棧雖好,終究嘈雜。我在城西的彆院還算清靜,芸姑也住那裡,彼此有個照應,遠比這裡方便舒適。不如這就隨我過去?”
柳月娘心中感激,但依舊婉拒了:“陸東家厚意,我們實在感激。隻是今日初到,行李車馬都剛安頓下。不如讓我們在這客棧歇息一晚,明日養足了精神,再去府上正式拜訪。”她這話合情合理,既全了禮數,也堅持了自家的安排。
陸棲鸞見她心意已決,知道強求不得,便也不再勉強。
雙方約定好次日拜訪的時辰,陸棲鸞這才與顏芸姑登車離去。
回到客棧房間,洗漱完畢,安盈因著白日興奮和晚間美食,很快便沉沉睡去。柳月娘為她掖好被角,看著女兒恬靜的睡顏,心中滿是慈愛。
她走到窗邊,與靜靜佇立的白未晞並肩看著窗外。
“未晞,”柳月娘輕聲道,“明日我們去陸東家府上,你也一同去吧?”
白未晞的目光從樓下熙攘的街景收回,搖了搖頭,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你們去,我自己轉轉。”
柳月娘微微一怔,“你之前是不是來過這裡?”
白未晞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目光再次穿過窗外那片璀璨的燈火,落在了很久很久以前。
次日,正月十四。
用過早食,柳月娘同白未晞道彆後,便帶著梳洗一新、既緊張又期待的安盈,提著備好的幾樣青溪村帶來的山貨土儀,雇了輛街車,往陸棲鸞的府邸而去。
白未晞並未在客棧多做停留。她背著她的竹筐,融入了東京清晨的街巷。
她沒有走向那些正在張燈結彩、日漸喧鬨的主要街道,而是拐進了一些相對僻靜的裡坊小巷。
腳下的青石板路平整堅實,與記憶中被雨水和血汙浸泡得泥濘不堪的道路截然不同。巷子兩旁是整齊的民居或店鋪,雖不華麗,卻也窗明幾淨,偶有炊煙升起,帶著安穩的生活氣息。
她記得,這裡……曾經是一片胡亂搭建的窩棚,擠滿了麵黃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民。空氣裡彌漫著絕望和腐臭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