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走龍蛇,意貫始終,最後一筆,當如金鎖收關,不可泄了真意。”
乘霧老道唾沫橫飛地講解完最基礎的“安宅符”的完整畫法與理論要點,將一張粗糙的黃表紙推到白未曦麵前,又指了指那碗剛剛調製好的、品質低劣的朱砂墨。
“來,試試。莫要心急,更莫要強求,初次畫符,失敗千百次亦是常事。心神需沉靜,意在筆先,感受那冥冥之中的一絲……”
他習慣性地絮叨著初學者須知,渾濁的眼睛半眯著,已然做好了看她無數次失敗、甚至因氣息衝突而引發些許反噬的準備。
白未曦沒有言語,隻是依言執起了那管再普通不過的毛筆。筆尖探入朱砂墨碗,蘸取適量。
就在筆尖即將觸碰到符紙的刹那,她周身那沉靜如古井的氣息似乎有了一絲極細微的變化。
並非湧動,而是變得更加“專注”,仿佛她所有的“存在感”都凝聚在了那一點筆鋒之上。
她沒有絲毫猶豫,落筆!
筆尖觸及紙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動作流暢得不可思議,沒有絲毫初學者應有的滯澀與顫抖。
手腕運轉間,那雲篆符頭、星圖符腹、罡鬥符腳,竟如行雲流水般在她筆下傾瀉而出!
沒有靈光閃耀,沒有氣機劇烈波動,隻有筆鋒劃過紙張的穩定聲響。
乘霧老道絮叨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原本半眯的眼睛猛地瞪圓,身體下意識地前傾,緊緊盯著那移動的筆尖。
臉上那點漫不經心和早有預料的神情瞬間凍結,然後寸寸碎裂,被一種極度的、近乎驚駭的難以置信所取代。
這……這怎麼可能?!
不僅僅是形準!那筆鋒流轉間,竟隱隱帶起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純正的“意”!
那是溝通天地、引動靈機的“符意”!是無數初學者耗費數年苦功也未必能觸摸到的門檻!
可她……她用的隻是最劣質的材料,她身為僵屍本應與靈氣相衝,她才第一次執筆!
就在他心神巨震,念頭紛亂如麻之際,白未曦手腕輕輕一提,筆鋒收攏,最後一筆穩穩落下,完美地閉合了整個符籙的靈機循環。
筆落,符成。
桌上那張粗糙的黃表紙上,朱紅色的符文靜靜呈現。
線條流暢,結構精準,沒有絲毫錯誤。更重要的是,就在符成的瞬間,那劣質朱砂繪就的符文上,竟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流光一閃而逝,隨即隱沒。
成了!而且絕非徒具其形,是真正蘊含了一絲靈應的“真符”!
乘霧老道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嘴巴微微張開。他那雙見過無數風浪的眼睛,此刻瞪得如同銅鈴,裡麵寫滿了“這不可能”。
趴在窗台上的小狐狸也察覺到了異常的氣氛和老道那副見了鬼雖然院子裡確實有非人存在)的表情,它疑惑地支起身子,看向石桌。
當它感受到那張新鮮出爐的符籙上散發出的、與白未曦本身陰煞之氣截然不同的、純正平和的靈機時,它也愣住了,隻是呆呆地看著。
院子裡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良久,乘霧老道才像是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乾澀無比,帶著顫抖,指著那張符籙,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你……你……一筆……就……就成了?!”
“不……不對!”他猛地抬起頭,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至關重要、卻被忽略的事情,
“淨手、淨口、淨心呢?存思禱告呢?步罡踏鬥呢?!那些儀軌……那些引動天地靈機的儀軌,你一樣都沒做!!”
“沒有焚香,沒有稟告……連最基本的澄心靜氣都沒有特意去做……你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就這麼直接成了?!這符上的靈應是從何而來?!”
這簡直顛覆了他畢生所學!符籙之道,形、材、儀、炁,缺一不可!儀軌是溝通天地、稟明意圖、獲得“許可”與“加持”的關鍵橋梁!跳過所有儀軌,僅憑筆跡軌跡就引動了真實的靈機?!
他猛地抬頭,目光灼灼地盯住白未曦,仿佛要從她那張永遠平靜的臉上找出答案。
白未曦偏了偏頭,似乎對老道士劇烈反應有些不解,她看了看那張已成之符,又看了看自己執筆的手,想了想,回道:
“軌跡,對了。力,順著走。那些……”她微微停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步驟,不需要。”
對她而言,規則看清後,複刻軌跡,力量引導。
那些繁瑣的儀軌,仿佛是寫給天地看的冗餘申請,而她,似乎憑借其純粹的本質和對“軌跡”的絕對掌控,直接繞過了這道程序,完成了力量的“對接”。
乘霧老道張了張嘴,看著白未曦那張沉靜的臉,再看看桌上那張散發著純正靈機、卻是在跳過所有儀軌下誕生的安宅符,喉嚨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從那種極度專注和困惑的狀態中稍稍抽離,帶著一臉難以消化的茫然,對著白未曦擺了擺手:
“你……你自己先練著吧,按你覺得對的方式。”他揉了揉脹痛的額角,“老夫……老夫覺得有些不舒服,得回去躺一會兒,好好想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莫非是昨夜那酒勁還沒過,弄得老夫腦子都不清楚了?”老道士嘀咕著,背著手,晃晃悠悠地朝自己廂房走去。
小狐狸看著老道士念念叨叨地離開,又看看已經開始鋪第二張符紙的白未曦,撇了撇嘴:
“一個敢教,一個敢學,學的快的嚇壞了教的,教的想不通就怪酒……這院子真是沒一個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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