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霧老道猛地直起身,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詭異的抓痕,又猛地掃視整片廢墟,胸膛劇烈起伏,呼吸聲越來越重。
他臉上的肌肉不受控製地抽搐著,那強壓下的、混雜著數十來年瘋癲記憶與眼前景象交疊在一起。
痛苦、仇恨、憤怒,如同岩漿般在他渾濁的眼眸深處翻湧、沸騰,即將衝破那層強壓下的平靜。
“是我……是我渾渾噩噩走了之後……它來了……它把這裡……把這裡……”
他語無倫次,聲音越來越尖利,手背青筋暴起,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重傷瀕死、神智錯亂、眼睜睜看著一切崩塌又無法理解也無法阻止的過往之中。
如今不僅僅是道觀被毀,更是他最後一點與徒弟們相關的、帶有溫度的記憶棲身之所,被仇敵以最殘忍的方式踐踏、玷汙。
小狐狸被他身上散發出的、近乎走火入魔的狂亂氣息驚得後退兩步,低低嗚咽了一聲。
乘霧眼神開始渙散,嘴巴不停動著,儘是些破碎的、充滿恨意與自責的囈語,身體搖晃,就要不管不顧地轉身,似乎要立刻衝出去時——
“此地風水尚可。”
清冷平靜的聲音,如同冰泉滴落滾燙的岩石,驟然打破了那瀕臨崩潰的狂亂氣氛。
乘霧即將失控的動作猛地一頓,渙散的眼神循著聲音,有些茫然地聚焦到白未曦身上。
白未曦並沒有看他,她的目光正緩緩掃過這片廢墟,以及廢墟所依托的山勢格局。
夕陽的餘暉為她白皙的側臉鍍上一層淡金,卻化不開她眼底亙古的幽深。
“坐北朝南,背靠九阜主峰,龍溪環抱,藏風聚氣。”
她語調平緩,仿佛在陳述一個與眼前悲慟慘烈全然無關的事實,“殿基未全毀,地脈未斷。”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然後轉回視線,落在老道那張扭曲痛苦的臉上:
“再建一個。”
乘霧愣住了,臉上的狂亂和痛苦都凝固了一瞬,像是沒聽懂:“……什麼?”
“道觀。”白未曦補充道,語氣理所當然,“既然已經被毀了,就建個新的。”
小狐狸也呆住了,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圓,看看白未曦,又看看老道,仿佛在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在這片承載著血腥過往、老道士瘋癲離去、仇敵肆虐的傷心絕地。
在乘霧眼看著就要被舊日仇恨拖入瘋狂複仇深淵的關頭……她居然說,要在這裡,建個新的道觀?
老道張著嘴,目光渙散了片刻。好半晌,才像是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衝淡了部分噬心的痛楚,他嘶聲問道:
“建……建道觀?現在?在這裡?女娃娃,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千麵魈還在栟櫚山!貧道要去……”
“去了,然後呢?”白未曦打斷他,目光平靜無波,“去了就一定能找到?那怨氣是積年累月形成,並不代表它就一直在那裡。”
“與其尋找,”白未曦繼續出聲,“不如先把它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