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她是步梨。
站在落花宮高高的閣樓上,憑欄遠眺,看到那些花瓣飄飛的梨樹,她恍然覺得,有一個人,也為她下過一場梨花雨。
白茫茫的,就像雪一樣。
在命運的牽引下,她再一次來到中州,再一次來到魍魎城,攬月閣。
這個地方,就像是某種不可言說的坐標。
上一世,幼年的小步梨在琴雪衣的帶領下來過這裡,長大後也來過這裡,成為聞梨的時候也是出現在這裡,現在忘記一切,她依舊來了這裡。
這裡,是她與他的兩世相遇之地。
在這裡,她看見了那個人。
滿頭霜發,逆著人流,不顧一切朝她所在的方向奔來。
步梨沒看清楚他的容貌。
第一眼注意到他的銀發,如雪的白。
這個人好像很急,也很慌,他在慌什麼呢?
後來她知道了,原來,他是在尋自己。
這個叫裴行之的人,就是她心中描摹過無數次、最期待、最想看見的雪。
……
落雪之巔。
步梨牽著裴行之的手,走進冰晶通道。
寒意依舊刺骨,她還未運起靈力,身旁的人就已經習慣性地給她加了一層溫暖的防護。
步梨側目看他,“裴行之,你什麼時候能首先關心自己呢?”
裴行之隻是攥緊她的手,這是他的安全感所在,他低聲道:“有你在。”
步梨一邊用靈力給他加上防護,一邊說:“你現在是越來越理所應當了。”
“不好嗎?”裴行之反問。
“好呀。”步梨鬆開相握的手,朝他伸出雙臂。
裴行之順從地朝她彎腰,低下頭,將臉湊近她。
這個動作,彼此做了千百遍,默契入骨。
步梨的指尖拂去他眉梢上的兩片細小雪粒,隨後微微用力,用溫熱的掌心揉著他的臉頰,將自己的暖意傳遞過去。
裴行之任由她在自己的臉上為所欲為,看著她近在咫尺的笑顏,自己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步梨眼眸彎彎,輕聲對他說:“你其實還可以再理所應當一些。”
這樣很好。
隻要不是患得患失、沉浸在悔恨與自我懲罰中的裴行之,怎樣都好。
裴行之望著她含笑眼睛,感受著臉頰上她指尖的溫度,忽然打趣道:“阿梨是手冷了嗎?”
步梨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小聲嘀咕:“是有一點,你的臉熱熱的,沒忍住。”
裴行之立馬將她的手握著,重新拉回自己的臉上,那意思很明顯:你喜歡就再摸摸。
步梨笑了下,沒再揉他的臉,拉著他繼續往冰晶通道裡麵走去。
“這次是多少棵來著?”她問。
裴行之回答:“六十。”
“六十啊……”步梨輕聲重複。
她望著牆壁上的“梨”字,指尖聚起靈力,將那深深的刻痕抹平。
這些年,他們攜手走遍山河,在梨樹枝頭係上了許多紅綢,用愛意與陪伴,一點點覆蓋昔日的痛苦傷痕,這條通道上的字已經少了很多。
步梨抹去字的時候,裴行之就牽著她的手,靜靜看著她。
她低垂著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清麗的容顏上帶著專注的笑容。
她一邊抹字,一邊同他說話。
裴行之安靜聽著,心口的那朵梨花烙印隱隱發熱。
眼前的人,是這冰封世界裡唯一的灼燙,是穿透寒夜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