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了雨,雨不大,偏偏打在窗戶上劈裡啪啦,敲得人心煩。走廊的燈壞了一半,牆角有股潮味,氤氳著泡麵湯料味,怪怪的,卻讓人更清醒。
阮時苒洗完臉剛要關燈,門口“咚咚咚”一陣猛敲。
不是“問一句再敲”的那種,是那種“出事了快開門”的節奏。
短發女孩還沒上床,光著腳衝過去,把門一拉——門外站著隔壁宿舍一個女生,穿雨衣,雨衣上滴水,頭發炸成雞窩,整個人像剛從河裡打撈上來的。
她喘著氣:“快借我個吹風筒!我們宿舍有人踩水裡了,頭發濕透,感冒了可咋整——”
短發女孩說:“我那次借你燒壞了,你忘了?”
女生左右一掃,一眼鎖住阮時苒:“你那誰——你分數高那個!你肯定有吹風筒,對不?”
阮時苒愣了兩秒:“……有。”
她從床底掏個紙箱,翻出一個吹風機,插頭上纏著膠布。
女生感動得都快哭了:“我就知道,你看著就不像手上隻有書沒有生活用品的人!”
說完拔腿就跑,跑兩步又滑一腳,腳下水花四濺,“嘩啦”一聲,樓道都回音。
宿舍裡幾個人全笑了。
阮時苒也忍不住,嘴角抽了一下。
……
燈關了,宿舍安靜下來。她躺著,盯著上鋪的木板,腦子裡剛才那句——
“你看著就像有生活用品的人。”
什麼意思?
她以前在隊裡,彆人提她的時候,不是“那誰會背詩的”,就是“腦子好使那個”。
現在變成——“看著像隨身帶吹風筒的”。
她捂著被子笑了一會兒,又停住,自己都不知道是笑對人,還是笑對自己。
樓道裡突然又傳來“啊啊啊——燙耳朵了!”的慘叫。
有人大喊:“你吹風機彆對著腦門吹啊!”
整層樓笑翻。
阮時苒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聽見樓道那邊又傳來吹風機的轟鳴聲,夾著一陣鬼哭狼嚎:
“我真的沒故意吹到眼睛——!!”
“你彆轉最高檔啊!你要把臉吹脫皮啊——!!”
然後一群人在笑,笑得牆壁都在顫。
她笑著翻個身,腦子昏昏沉沉,卻睡不回去了。口有點渴,想去樓下接水。
她披上外套,悄悄開門,走到走廊儘頭。燈還壞著,隻剩一盞忽亮忽暗的,地上的水漬還沒乾,踩上去涼嗖嗖得像踩在魚肚子上。
下樓梯時,她聽見樓下有人說話——聲音壓得很低。
“……你盯著乾嘛,人都進去宿舍了。”
“我就是看看。”
“嘖,你這人……這算啥?巡邏?”
“滾。”
她下意識停住,手扶在冰冷的欄杆上。
那聲音她聽得出來——宋斯年。
她下意識放輕步子,往樓下走。樓門口的玻璃窗反一點光。
宋斯年靠在樓門邊,一隻手插口袋,一隻手拿支煙,沒點,夾在手指間敲了敲——敲得節奏不對勁,敲出一種彆人看不出來的煩躁。
他旁邊是辯論隊的人,正幸災樂禍:“我說你啊,彆跟夜貓子一樣在這守株待兔。這樓這麼多宿舍,你盯住哪間?”
宋斯年沒回話。
那人嘖嘖兩聲:“你是擔心她被人說閒話,還是擔心她真有彆的對象?”
宋斯年指尖一頓,煙差點折斷。
那人往樓上瞟了眼:“可我看你來晚了。剛才那女生拿著吹風筒,笑得跟見親人一樣。說她‘分高的那個’借她的,還要請人家喝豆漿呢。”
“……”
宋斯年沒說話。
他手裡的煙在指節裡慢慢被捏成兩截。
那人看他不語,得寸進尺:“要不我幫你打聽打聽,那女生是不是就是——”
“滾。”
這一聲不高,可砸得樓道裡所有聲音都停了。
阮時苒站在樓梯拐角,手裡的水杯冰得手指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