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年她生辰時，自己熬了幾個通宵，親手做了送給她的……
“大師兄……”
林小蠻似乎感受到了什麼，微微側頭，望向陳鐸的方向。
她的眼底，竟如回光返照般，亮起了一絲微弱的光。
“那年......上元節......”
她氣若遊絲，細如蚊蚋。
“你說......要帶我去看......襄州雲海......”
陳鐸渾身劇震！
他清晰地記起了那個夜晚，燈火闌珊，人潮湧動。
少女提著一盞蓮花燈，在長街的儘頭回眸，嫣然一笑，眼中盛滿了期待。
而他，卻因為一個所謂的宗門任務，腳步匆匆，轉身離去。
留給她的，隻剩一個背影......
悔恨！無儘的悔恨如同毒蛇，瘋狂噬咬著他的心臟！
此刻，陳鐸再也抑製不住，瘋狂地點頭。
滾燙的淚水，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少女那張逐漸失去血色的臉頰上。
“去！我們現在就去！師兄背你去！現在就去！”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無儘的悔恨和痛苦。
“可是......”
林小蠻的瞳孔開始渙散，聲音輕得像飄散的蒲公英：
"我的簪子......找不到了......"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似乎陷入了某種執念。
“陸師兄......齊師兄......”
“都怪我......是我害了他們......”
“我下去了……會親自……和他們道歉……”
她艱難地抬起手，似乎想要觸碰淩天那滿是血與淚的臉龐：
“淩大哥......”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眷戀，還有一絲無法言說的懵懂愛意。
那隻顫抖的手，在即將觸碰到淩天臉頰的前一寸。
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如同凋零的花瓣般，無力垂落。
“哢嚓——！”
天空中，那醞釀了許久的悶雷，這一刻轟然炸響！
一道刺目的血色閃電，狠狠地撕裂了漆黑的天幕！
緊接著。
傾盆血雨，嘩啦啦地從天而降。
黏稠，冰冷，帶著刺鼻的鐵鏽味。
將整座破敗的祭壇，連同祭壇上那幾個絕望的身影，都染成了刺目的猩紅。
“不——！！！”
陳鐸猛地抬起頭，對著蒼天，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絕望到極致的嘶吼！
他懷中的星盤徹底碎裂，二十八宿的銅製星官化作血水，順著指縫滴落在林小蠻蒼白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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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淩天緊緊地抱著林小蠻那具正在飛速變冷的身軀，喉嚨裡發出不成調的嗚咽。
“大哥哥你好，多謝你救了我，我...我叫林小蠻。”
“淩大哥抬手嘛，我給你編個護身花環。"
“淩大哥，要不要嘗嘗我做的桂花糕？”
"淩大哥你看，這是我新買的簪子，好看嗎......”
“淩大哥......淩大哥......淩大哥......淩大哥......”
“淩大哥......我......喜歡你......”
......
一幕幕回憶飛速閃過，那個愛穿鵝黃襦裙少女好似還在他的身邊。
“哢嚓——！”
閃電劈落，瞬間將他拉回現實。
痛苦如同實質的利爪，撕扯著他的靈魂。
他右眼的混沌龍紋正在瘋狂扭動，左眼爆碎的血窟窿中滲出黑色火焰。
“小蠻......”
“小蠻你醒醒......”
“姐姐求求你......求求你醒醒......”
蘇媚兒早已哭得肝腸寸斷。
她顫抖的指尖，再次凝聚起一絲月華之力。
那淡銀色的流光，緩緩滲入少女胸口的血洞。
然而。
依舊如同細雪落入深淵，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便轉瞬消逝無蹤。
“小蠻......”
她的聲音哽咽，充滿了絕望。
“說好的......我和你淩大哥......還等著帶你去吃遍天下好吃的......”
她哽咽著，將耳朵貼在林小蠻那逐漸冰冷的胸膛，九條狐尾無力地鋪陳在血泊裡。
淩天沉默著，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默默地脫下自己身上那件同樣染滿血汙的外袍，輕輕蓋在了林小蠻的身上，遮住那觸目驚心的傷口。
他伸手，想要扶起幾近昏厥的蘇媚兒。
卻發現，她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靈魂，癱軟在那裡。
那雙總是流轉著狡黠與光芒的狐狸眼，此刻空洞得嚇人，仿佛隻剩無儘的悲痛。
淚水混合著冰冷的雨水，不斷從她空洞的眼眶中滑落。
在她染血的衣襟上，暈開一圈又一圈淡淡的水痕。
此時的陳鐸依舊跪在林小蠻身旁。
他的十指扭曲變形，深深摳進了漢白玉石板的裂縫，黑紅的血水從指縫間不斷滲出。
它們混著雨水，沿著石板上那早已黯淡的圖騰裂紋，蜿蜒流淌成一條條細小的血河。
突然，他猛地仰起脖頸，朝著鉛灰色的天空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
嘶吼的瞬間，兩道猩紅血淚竟從他眼眶中流出！
血淚滾燙，在他蒼白如紙的臉頰上，犁出了兩道猙獰可怖的深紅溝壑。
“啊啊啊啊——！”
絕望的嘶吼，震得他腰間飛劍應聲爆碎，碎片狠狠紮進了他的掌心。
血肉模糊，深可見骨。
他卻像毫無知覺，瘋魔般一把抓起旁邊那隻被血浸透、幾乎看不出原色的星紋香囊。
緊緊握在手中！
他的喉結瘋狂滾動，艱難地吞咽下幾顆混著血沫的碎牙。
“廢物......”
他沙啞地低吼，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充滿了無儘的恨意和自嘲。
每一個字，都用儘全身力氣，像在咒罵自己。
“我真是個廢物！”
他的拳頭，帶著無儘恨意，狠狠地砸在堅硬的地麵上。
“哢嚓！”
指骨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有一種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無力感。
眼前，一幕幕畫麵如同走馬燈般瘋狂閃回。
陸子修被冰冷針雨貫穿身體，眼神凝固的瞬間......
齊昊在絕望中半截身軀化作流沙，無聲消散的模樣......
最後，畫麵定格。
定格在了林小蠻那隻無力垂落的手腕上。
纖細的腕間，係著一根早已被血水浸透的紅繩。
那是去年七夕，他親自去廟裡為她求來的祈福紅繩，希望能護她平安。
此刻，那根鮮紅的繩結，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斷裂。
就像他那顆被徹底碾碎的心。
......
暴雨傾盆。
不遠處的地磚縫隙裡，歪斜的插著一支桃花簪。
簪頭那朵精美的玉質桃花，最終承受不住這天地的悲戚和雨水的衝刷。
“哢嚓”一聲，斷裂開來。
幾片粉色的玉質花瓣，墜入地上的積水之中。
驚起一圈圈猩紅色的漣漪。
在那無儘的血色雨幕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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