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鋦碗的都沒有?”
幾人剛開始動筷,又不由自主都停了下來。
管紅皺了皺眉頭,立馬狠狠夾了兩片香腸放自己碗裡,大口吃飯。
父親細嚼慢咽,沒有說話。
母親則是擔憂道:“鋦碗的生意越來越少了……”
但轉而又強行扭轉臉上的悲苦之色,化為笑容:“不怕得,過兩天話就可以守了,能賣好些錢。”
“是,是。”吟華也露出笑容:“鐵碗裝飯裝湯太燙,大家還是要用瓷碗的。”
這年頭,誰家沒有幾個瓷碗?
要是缺個口子、多個口子什麼的,都沒有多餘的錢去買新的,就是鋦碗最為劃計。
這也是他們家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後麵生意還會回來。”母親也頻頻點頭,又夾了一塊香腸給管紅:“我們還是要放寬心。”
“多鋦幾個碗有什麼用?”管紅聽不下去了,“嗒”的一下放下碗筷:“你們的好女兒一次可以虧幾百塊,你們鋦幾千個幾萬個碗都賺不回來!”
此言一出,所有人勃然色變。
父親和吟華的目光一下子看向了吟夏。
吟夏苦笑道:“大嫂,放心吧,這錢不用家裡還,那拆遷款我也不要一分。”
“誰信?”管紅眉頭一挑:
“你中午在外麵叮鈴哐啷拉了一車貨,我遠遠瞅著就是一些不鏽鋼吧?”
“大老遠從廣東帶一屁股債回來,還把自家的生意給擠了,你搞的是什麼雞樅事?”
不鏽鋼?
吟華吃驚:“小夏,那些鐵碗販子就是從你這裡進的貨?”
“是。”吟夏放下飯碗,沉聲道:“我在廣東被砸了鋪子,從倉庫撿了一些零碎的沒壞的拉了回來,不鏽鋼最多。”
而後她簡要說了一下在廣東創業的事,隻不過隱去了自己的那些心酸和委屈。
聽了吟夏的話後,吟華也吃不下飯了,坐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
“啪!!!”
坐在吟夏旁邊的父親一巴掌拍在吟夏臉上,胸口不斷起伏。
母親一驚:“你乾什麼!”
旋即想要去看吟夏,但被吟華攔下:“媽。”
父親一巴掌下來,吟夏眼眶瞬間就紅了,但她咬牙,沒讓眼淚掉下來。
管紅冷哼一聲,雙手交叉抱胸,嘴上依舊沒停下:“嘿,辛辛苦苦供養十幾年,供養出這麼一個大學生。”
“六百三十二。”吟華沉聲道:“拆遷款馬上下來了,我們賠得起。”
“不。”吟夏輕輕搖頭:“我說了,老哥,這筆錢我自己賠。”
“小夏,我們都是一家人!”吟華說這話時還看了一眼管紅,一字一句道:“拆遷款下來,多分給你一點。”
吟夏還沒說什麼,管紅聞言就開口道:“總共兩千塊,直接三分之一給大學生算了。”
吟華皺眉看過去:“小紅!”
管紅聞言撇過頭去,眼睛瞬間紅了:“你家妹妹,賣了一大堆破銅爛鐵,賺了錢也沒想著賠錢,還要吃家裡的、住家裡的。”
“你現在做大善人,還催我生個兒子,我現在敢生嗎?生下來誰養?養得起嗎?”
她一邊說一邊抹眼淚。
母親見狀連忙去安慰:“彆哭了姑娘,彆哭了。”
不安慰還好,一安慰管紅臉上眼淚更是一串串落下:
“媽!你下午也看到了!小夏賣了東西拿了錢也不去還錢,也不想著給家裡一些,不就想著分了拆遷款然後拿去還債嘛!”
“六百塊錢,夠我們用幾年了!她一下子全部虧了出去,我們還要替她還債,憑什麼啊!”
管紅越說越傷心,越說越大聲。
吟華不敢說話了。
吟夏也無力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大學裡可不學如何處理這些家事。
最終還是父親開口了。
“行了。”父親眉頭深皺,聲音沙啞:“這個錢,吟夏你自己想辦法。”
一句話,就讓家裡的氣氛有了轉變。
管紅抹了抹眼淚,沒再哭了。
吟夏也鬆了一口氣。
隻不過吟華和母親卻又將目光聚焦到了父親身上。
父親卻不再多說,隻是拿起飯碗,不吃菜,隻是小口小口吃飯,細嚼慢咽。
“這還不夠。”管紅又開口,看了一眼吟夏:“小夏,我也不說其他,你住我們的吃我們的,每個月要給十塊錢夥食費和住宿費。”
不等其他人反應,吟夏立馬斬釘截鐵點頭:“好!”
父親不說話,隻是加快了吃飯動作,幾大口吃完了飯,然後放下碗筷過去抽水煙筒。
母親給管紅夾了幾塊香腸,然後借口看花田也離開了桌子。
吟華幾次欲言又止,但最終也匆匆吃完飯提上鋦碗工具出門了,說是想看看晚上會不會有生意。
短短幾分鐘,就隻有吟夏一個人在飯桌上呆著。
桌子上總共兩個菜,一個澄江香腸,是年初親戚送的。
一個小炒青菜,用的還是炒完香腸剩的油。
青菜已經一根不剩,小半截澄江香腸卻隻少了兩三塊,都是母親夾給管紅和吟華的,其餘一片也沒人動。
一家人似乎都默契地把過年才能吃的香腸留給了吟夏。
但相比以前,吟夏隻覺得味同嚼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