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頭小燈被關上,屋子裡再度陷入黑暗。
但這次,方鶴川的旁邊還躺著個人。
清淺的花香鑽進鼻腔,若有似無,若即若離。
那是屬於隨野的味道。
方鶴川曾經問過隨野是不是偷偷噴香水了,但隨野表示沒有。
他還清晰地記得他詢問隨野的那個場景。
隨野坐在沙發上,穿了件深黑色的羊絨衫,正在拿電腦敲代碼。
聽到他的問話時,轉過臉,彎著唇角。
隨野有一點煙癮,但從來不在家裡抽,工作的時候就會吃薄荷糖,糖塊兒把他一邊的腮幫子被頂起來,暖色的燈光照在他身體的一麵。
他私下裡也偷偷查過,發現那種香更接近於被淡化了很多倍的洋桔梗,清爽,乾淨。
香味從隨野那邊蔓延過來,就像是他身上的睡衣一樣,將他慢慢包裹,就像是一頭突然闖入的鹿,把他平穩的心跳撞得熱烈。
聽著隨野綿長的呼吸聲,方鶴川竟然神奇地沒再有產生惡心頭暈的症狀。
他似歎非歎地往隨野那裡靠了靠,閉上了眼。
沒有那些憧憧鬼影,沒有尖銳謾罵,甚至連亂七八糟的夢都沒有了。
他就像是一腳踩進了蜜糖編織的大網,猝然往下墜去,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被甜蜜包裹,來不及,也不想離開。
待方鶴川呼吸平穩,徹底睡熟以後,旁邊的隨野忽得睜開眼。
眼神清明,漠然,不見一點溫情。
他將方鶴川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輕輕拿掉,翻身下床。
攏了攏散開的睡袍,推開主臥的門,身影漸漸隱於黑暗。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房間內仍舊昏沉一片。
眼皮沉甸甸得,像是糊上一層膠水,方鶴川費了好大勁兒,才堪堪睜開一條縫。
旁邊的位置沒人,伸手摸去,涼津津得,像是走了很久。
方鶴川盯著天花板,躺在床上呆了一會兒,坐起身,暈眩跟悶脹齊齊朝他撲上來。
他下床,頭重腳輕,渾身無力。
很少生病的人,一旦生起病來,症狀比常人更為嚴重。
方鶴川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
他拉開擋嚴實的窗簾。
外麵還在下雨,天色陰沉得可怕。看不出時間,濃厚的烏雲從眼前鋪展到遠處,隱隱還能聽到雷聲。
正猶豫著要不要請假,餘光卻瞥見床頭櫃上的鬨鐘。
原來已經中午了。
鬨鐘前麵還放著保溫杯跟藥,底下壓著一張便利貼,字跡工整,筆鋒剛勁有力。
方鶴川湊近了看,是隨野留的。
大概意思就是他已經替方鶴川請過假,讓他吃完藥好好休息。如果太難受,就給他打電話,他開車帶方鶴川去醫院。
方鶴川的視線又從便利貼移到旁邊的藥片上,眸光微動。
按照隨野的叮囑把藥吃完,方鶴川沒躺回床上,慢吞吞出了門。
隨野養的哈士奇正在客廳裡追著一隻布偶貓到處跑。
這兩隻上躥下跳得,從東邊躥到西邊,整個屋子都是它倆噠噠噠的碎步聲。
方鶴川對貓貓狗狗之類的小動物無感,隨野倒是挺喜歡,還經常帶著它們出門遛彎兒。
現在看見它們打鬨,方鶴川也隻是避開,去了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