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
房門合上的瞬間,原本嘈雜的客廳,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方鶴川像是石化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牆上的石英鐘滴滴答答地走針,他瞧著空蕩的玄關,極緩極緩眨一下眼。
片刻,他才像是上了發條的機器一般,慢吞吞走到陽台邊上,朝外麵看去。
窗外還在下雪,風吹得急,卷著雪花,浪一樣湧動著。
從這個角度看去,剛好能看到車庫那邊。
隨野的車從車庫裡駛了出來,在方鶴川愣怔的視線裡漸行漸遠,最後化作一個黑點,徹底消失不見。
方鶴川收回目光,看也不看桌上那碗還在冒著騰騰熱氣的銀耳雪梨湯,徑直走向畫室。
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後。
方鶴川去而複返。
他沉著一張臉,將那碗快要涼掉的湯又端了起來,一口一口喝乾淨。
比起回來時,隨野出門以後,雪下得越來越大。
隨野忘記給車裝防滑鏈,所以路上開得不快。
等紅綠燈的時候,徐林的電話打了進來。
“小野啊,家裡的事處理好了嗎?今天能來公司嗎?”
“嗯。”
隨野用鼻腔發出一個單音節,嗓音倦怠,精神不佳。
相比之下,徐林的積極性可就要往上提好幾個度。
“那行,你大概什麼時候到公司?我準備準備,你到了咱們就開會。”
隨野:“…二十分鐘吧。”
“行。”
隨野掛斷電話,微不可見地歎了口氣。
好想辭職。
自從隨野上次在會上發那一通火過後,徐林對待隨野的態度前後可謂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不說畢恭畢敬吧,反正是沒有之前的囂張氣焰跟高高在上了。
尤其是隨著交流頻率的增加,越來越了解這個人以後。
徐林開始把隨野放在與自己平等的地位看待,甚至隱隱有以他為首的趨勢。
現在再碰見什麼事,他第一時間想的不是獨斷專行,而是先過來找隨野商量。
但這可就苦了隨野。
本來他的工作量沒那麼大的,就是因為徐林整這死出,導致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經由他手。
生產隊的驢都不敢這麼整。
如今整個研發部門上上下下,那麼多雙眼睛,都在明裡暗裡注意著隨野。
本來作為邊緣人物的小透明,一躍成為了大家的視線焦點。
隨野再想摸個魚偷個懶,都難如登天。
卡在二十分鐘的點兒,駛到了公司樓下。
隨野把車開進停車場,熄火下車。
剛準備上電梯,餘光卻瞥見不遠處窩著一隻黑貓。
隨野對這一片的貓都很熟悉,但那隻黑貓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正欲過去看一眼,徐林又打電話來催。
“小野,到了沒?”
“…我在上樓。”
隨野收回目光,抬腳走進電梯。
今天的會議是圍繞新地圖——【甘東府】中的主線boss展開的。
『蘇朽』這個角色,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強慘。
第一版的設定裡,他身為江南鑄劍世家的少主,小小年紀便顯露出過人的天賦,前途無量。
然而在他十歲之時,他父親鍛造出了能夠一統江湖的神兵,意外引來滅門之禍,蘇宅內外無一活口,血流成河。
蘇朽因為出門逃過一劫,卻親眼目睹父母手足被賊子屠戮,立誓定要手刃仇人報今日之仇。
哪知還沒走出兩裡地,就被尋來斬草除根的家夥毀去了經脈,拋入亂葬崗。
他在瀕死之時被巫女所救,以蠱毒續命,成為半人半鬼的存在,自此活成被仇恨與怨念支配的傀儡。
《九域》的製作組相當重視『蘇朽』這個npc,他的人物故事可以說是新地圖發展的藍本。
以蘇朽,蘇家,神兵,這三條線,能夠牽連出無數個明暗故事,最終交彙出整個【甘東府】,乃至【九域】的江湖風雲。
而且製作組有意把『蘇朽』這個角色炒作起來,提前在官微組織了好幾次活動,為他醞釀造勢。
所以現在即使官方還沒有公布『蘇朽』的人設圖,就已經有一堆二創作品,在玩家群體裡的討論熱度居高不下。
不過製作組內部對於『蘇朽』的角色定位存在著很大的意見分歧。
大概分為兩派。
激進派認為,『蘇朽』小小年紀就遭遇這麼大的變故,身負血海深仇,又沒遇到良師益友,還要遭受蠱毒錐心刺骨的反噬。
沒殺光全【甘東府】的人,都已經算他還有良知。
這樣的人,不去當反派真是太可惜了。
但保守派卻覺得,『蘇朽』自幼通讀聖賢書,蘇家又是忠良名門,家風清正。
『蘇朽』在這種環境下耳濡目染,報仇之後,仍然保持人性,能在血與恨裡堅持底線,自我救贖。
這種汙泥之中向往光明的矛盾人設,在大眾之中絕對更受歡迎,也符合主旋律倡導的積極向上。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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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邊都覺得自己的方案是最完美的,為此一連吵了好幾天。
要不是礙於同事情麵,估計都抄家夥乾上了。
隨野推開會議室的門時,大家還在那裡爭執不休,鬨騰得跟菜市場沒什麼區彆。
然而當隨野進來的時候,大家像是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安靜如雞地望向門口。
就跟班主任突然進班以後,一秒乖巧的小學生。
瞧上去有點滑稽。
徐林坐在左邊,跟隨野招手。
“抱歉,我來晚了,你們繼續。”
隨野走到徐林旁邊坐下,低聲問:“商量得怎麼樣了?”
“還是老樣子,吵唄。”
徐林也挺無奈的。
仔細想想兩邊都有理,他也不知道該選哪邊,隻能在中間和稀泥。
但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兒。
之所以他這麼著急讓隨野過來,就是想通過今天這個會,趕緊把『蘇朽』的角色設定給敲下來。
他問隨野:“你有什麼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