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越近，塞婭的眼睛瞪得越大。
她忍不住扯了扯父親的衣袖，壓低的聲音裡滿是驚歎：“阿爸啦！你快看！那些燈！怎麼那麼亮？比我們最大的牛油蠟燭還要亮十倍！還有那些窗戶，比在宮外看見的還要大還要亮，天哪，全是透明的，裡麵什麼都看得見！”
巴勒奔心中亦是震撼不已。
他作為西藏土司，見過波斯的水晶盤，也聽過歐羅巴的琉璃鏡，卻從未見過如此大規模地使用這種透明材質來照明和裝飾。
禦花園外的燈光已是非凡，他難以想象其內又是何等光景。
他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低聲告誡女兒：“塞婭，沉住氣，彆忘了禮儀。”但他的手心，也不禁微微出汗。
禦花園內，真正的奇景才剛剛展開。
禦花園所在的區域卻亮如白晝。
夏日的黃昏，禦花園褪去了白日的暑氣，迎來了彆樣的生機。
乾隆皇帝將接待巴勒奔土司的晚宴設於此地，顯然是彆具匠心。
當巴勒奔和塞婭公主在太監引領下步入禦花園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再次感到了強烈的震撼。
這並非宮殿內那種規整的輝煌，而是一種與自然交融的、如夢似幻的光影奇觀。
園中古木參天，但此時，許多枝椏間巧妙地懸掛或安置著特製的琉璃燈玻璃燈）。
這些燈造型各異，有宮燈式樣，也有模仿花卉、瑞獸的。
晶瑩剔透的玻璃燈罩將燭火的光芒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照亮了蜿蜒的小徑、精致的亭台樓閣，以及波光粼粼的太液池水。
更妙的是，在一些高大的樹木之間，懸掛著巨大的、打磨光滑的平板玻璃。
或是用彩色玻璃片拚嵌成的圖案，背後的強光透過它們，在草地上、水麵上投射出巨大的、變幻的光影——或許是“萬壽無疆”的字樣，或許是蓮花盛開的圖案，光影隨著晚風輕拂樹葉而微微晃動，仿佛有了生命。
“佛祖啊……”巴勒奔忍不住低聲驚歎，他感覺像是步入了一個傳說中的琉璃世界。
塞婭更是興奮地幾乎要跳起來，她指著不遠處一片被燈光映得五彩斑斕的花圃：“阿爸啦！你看那些花！在光下麵顏色都不一樣了！還有水裡，燈的影子在跳舞呢！”
宴會的主場地設在一片開闊的臨水平台上。
四周沒有牆壁的阻隔，視野極佳。
傳統的宮燈與新型的玻璃燈交錯布置，將平台照得亮如白晝，卻又因身處自然之中，比密閉的宮殿多了幾分通透和靈動。
座位前的桌案上，擺放著鑲銀邊的玻璃酒杯、晶瑩剔透的玻璃盤碟，盛著時鮮瓜果和美酒，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乾隆皇帝坐在主位，顯得比在正式大殿裡隨和許多。
禦花園東側的澄瑞亭被燈籠照得亮如白晝。
亭內擺著一張巨大的圓桌，桌麵鋪著明黃色錦緞，漢地的青瓷碗碟與藏地的銀質酒器交錯擺放。
桌上既有烤全羊、手抓肉等藏地佳肴，也有烤鴨、鬆鼠鱖魚等京味名菜，連酒壺裡都溫著青稞酒與紹興黃酒。
乾隆居中而坐，左側是巴勒奔土司與塞婭公主，右側是皇後、太後、珍貴妃夏雨荷）、紫薇、薔薇、晴兒、五阿哥、爾康等人則分坐兩側。
席間還安排了樂師演奏漢藏融合的樂曲，氣氛熱鬨又融洽。
“外臣巴勒奔攜小女塞婭見過皇上見過皇後娘娘、太後娘娘！”
“塞婭見過皇上，見過太後娘娘、皇後娘娘，紮西德勒！”
乾隆示意巴勒奔和塞婭起身，落座。
待眾人落座，乾隆端起銀酒杯，笑道：“巴勒奔土司，塞婭公主，今日這宴，沒有朝堂的規矩，隻有朋友的心意。來，朕先敬你們一杯，祝吐蕃與大清，情誼綿長！”
巴勒奔連忙起身回敬，雙手捧著酒杯：“謝陛下！能與陛下同席飲酒，是巴勒奔的榮幸，也是吐蕃的福氣！這杯酒，我先乾為敬！”
說罷仰頭飲儘，塞婭也學著父親的樣子。
端起酒杯一飲而儘，酒液沾了點在嘴角，她毫不在意地用手背擦了擦，惹得乾隆一陣笑。
“禦花園夜景，彆有風味，土司和公主不必拘禮，隨意些才好。”
巴勒奔波努力平複激動的心情，舉杯敬酒：“尊貴的大皇帝陛下，外臣……外臣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在這樣如同仙境般的地方設宴，陛下待外臣父女實在太隆重了！尤其是這些……這些光芒，竟能與花園的景致結合得如此巧妙，猶如天上的星辰落入了凡間！陛下，這莫非又是那‘玻璃’的神奇效用？”
他的目光熱切地掃過那些透明的燈罩和器皿。
乾隆愜意地靠在椅背上，欣賞著眼前的光影效果，對巴勒奔的反應十分滿意。
其實他也第一次見，看來這次皇後事情辦的不錯，該賞！
皇後聽了，淡然一笑：“土司好眼力。正是玻璃。此物通透，用於燈罩，光亮非常；用於器皿，清爽宜人。置於這園中，既不奪自然之趣，又增人間光彩，本宮覺得倒也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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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輕鬆，仿佛這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點綴。
乾隆讚賞的看了皇後一眼，畢竟他也第一次見，怎麼和巴勒奔介紹啊！
“何止是相得益彰！”巴勒奔激動地放下酒杯，“陛下，此物之神奇，遠超外臣想象！它能讓光明如此純粹，若能請回吐蕃，製成佛前長明燈，其光華定能直通佛祖座下，照亮信徒心中的虔誠！此乃無上功德之寶，還望陛下垂憐，允準外臣……”
他幾乎要直接開口懇求了。
乾隆輕輕抬手，打斷了他，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疏離：“土司禮佛之心，朕甚為感佩。然玻璃製法，尚在摸索完善之中，工部產能有限，目前僅供內廷及緊要之處使用。供奉我佛，誠心為重，金身塑像，酥油明燈，亦是功德無量。此事，容後再議吧。”
他巧妙地將話題從技術轉移到了信仰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