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四十,永輝超市的卷簾門“嘩啦嘩啦”往上卷,剛升到一半,金色的晨光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斜斜切進幽暗的店內,落在門口那塊印著“員工通道”、邊角都磨得起毛的紅色地墊上。楊光站在打卡機旁,指尖捏著一個牛皮紙信封,裡麵裝著他昨晚熬夜寫的辭職信,信封正麵用藍色圓珠筆工工整整寫著“店長親啟”四個字,筆鋒用力,像是要刻進紙裡似的。
“楊光!你瘋了?”一聲急促的呼喊從身後傳來,趙磊手裡攥著一遝昨晚沒發完的店長競聘表,快步衝了過來,臉上滿是難以置信,“我昨晚都幫你把基礎信息填好了,就差你補個管理案例,下周就能提交總部,你這時候遞辭職信?跟錢過不去是不是?”
楊光把信封往他懷裡一塞,聲音不算大,卻字字清晰,足夠讓旁邊正在整理蔬菜架的兩個早班同事同時回過頭來:“趙哥,謝謝你的好意,但我試過彆的路了,想趁年輕拚一把,不想一輩子耗在貨架之間。”
“彆的路?你說的是昨天那個搞保潔的?”趙磊壓低聲音,湊近他耳邊,語氣裡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生怕被路過的顧客聽見笑話,“風吹日曬不說,連五險一金都沒有,哪天摔了碰了都沒人管,你圖啥?圖那點現錢?能當飯吃一輩子嗎?”
“圖一天六百。”楊光脫口而出,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原來在現實的壓力麵前,數字可以這麼赤裸,卻又這麼動聽——那是他在超市乾六天才能掙到的錢,是能實實在在填補房租窟窿的希望。
正在辦公室門口核對庫存的值班經理張姐聞聲趕來,四十多歲的人,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手裡的庫存本“啪”地拍在打卡機上:“小楊,你可彆衝動!超市培養你三年,從理貨員升到資深收銀員,現在又給你競聘店長的機會,說走就走?對得起店裡的栽培嗎?”
“張姐,對不起。”楊光微微彎腰,鞠了個三十度的躬,目光掃過旁邊貨架上碼得整整齊齊的可樂——那是他昨天下午剛補的貨,最後一排還留著他手指的溫度,像是在和這些陪伴了他三年的商品告彆,“我知道店裡對我好,但我真的想試試彆的可能性。手續我會按流程辦,剩下的二十天我也會正常上班,工資結算到月底就行。”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冷藏櫃嗡嗡的製冷聲。不遠處,兩個買早點的阿姨放下手裡的包子,開始竊竊私語:“這小夥子我有印象,收銀可麻利了,怎麼要走啊?”“聽說去乾保潔了,多辛苦啊,超市多安穩。”議論聲不大,卻像小針似的紮在楊光耳朵裡。
他沒回頭,低頭解開脖子上的工牌繩,塑料繩在指尖繞了兩圈,最後“啪”一聲放進趙磊掌心:“趙哥,工牌你幫我交上去吧。以後生鮮區的損耗統計,記得多查一下冷鏈溫度,上次我發現有兩箱牛奶因為壓縮機故障壞了。”
趙磊捏著工牌,看著上麵楊光笑得有些靦腆的照片,歎了口氣:“你啊……要是後悔了,隨時來找我。”
楊光衝他笑了笑,沒說話,轉身朝著超市大門走去。走出卷簾門的那一刻,陽光毫無遮攔地灑在他臉上,刺得他眯起了眼睛,路邊的蟬鳴“知了知了”地炸響,熱鬨得讓人心裡發顫。他深吸一口氣,清晨帶著青草味的空氣湧進肺裡,像是要把過去三年裡沾在身上的消毒水味、生鮮區的魚腥氣一次性吐乾淨。
手機在褲兜裡“嗡嗡”震動起來,楊光掏出來一看,是白餘風發來的消息——一個定位“江城·雲頂彆墅區”,後麵緊跟著一條語音。他點開,白餘風帶著晨練後喘息的聲音傳了出來:“小子,醒沒醒?剛接了個急活,雲頂彆墅區的毛坯房開荒保潔,一百二十平,業主後天就要進家具,我一個人忙不過來,敢不敢來?今天能乾完,現結一千二!”
一千二!楊光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指尖都有些發麻。這相當於他在超市半個月的工資,夠他交上房租的漲幅,還能給許安歌買兩杯超大杯奶茶。他的拇指懸在屏幕上,嘴角不受控製地一點點揚起,指尖在鍵盤上敲下一個字:“來。”
四十分鐘後,楊光在雲頂彆墅區門口和白餘風彙合。剛進小區,氣派的歐式噴泉、修剪整齊的綠植就讓他看直了眼——這地方和他住的舊城區簡直是兩個世界。兩人騎著三輪車到了一棟獨棟彆墅前,一個穿著真絲睡衣、戴著珍珠項鏈的中年女人已經在門口等著了,正是業主林女士。
“你們可算來了,我還以為要遲到呢。”林女士皺著眉打量了兩人一番,目光在楊光沾著點灰的運動鞋上停留了兩秒,語氣帶著點挑剔,“我這房子是給兒子當婚房的,後天家具就進場,必須打掃得一塵不染,尤其是窗戶縫、踢腳線,一點灰都不能有,明白嗎?”
白餘風笑著遞上一瓶礦泉水:“林姐放心,我們乾這行五年了,開荒保潔最拿手,保證讓您滿意。”楊光也趕緊點頭:“林女士,您放心,我們肯定仔細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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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女士接過水卻沒喝,打開彆墅大門:“進來吧,鑰匙給你們,我十點過來檢查第一遍,下午四點必須全部完工。對了,彆用太刺鼻的清潔劑,我兒媳婦懷孕了,怕聞著不舒服。”
“沒問題!”白餘風接過鑰匙,等林女士走後,拍了拍楊光的肩膀,“彆墅區客戶要求都高,咱們得加把勁。你負責客廳、次臥和陽台,我來弄主臥、廚房和衛生間,先用吸塵器吸一遍浮灰,再用濕抹布擦,最後用乾布拋光,彆留水印。”
楊光點點頭,立刻拿起大功率吸塵器忙活起來。毛坯房裡全是水泥灰、木屑和建築垃圾,一開機,灰塵就像煙霧似的飄起來,嗆得他直咳嗽。他趕緊戴上白餘風遞來的口罩,弓著腰一點點吸地麵的灰塵,連牆角的縫隙都沒放過。
十點剛到,林女士就準時回來了。她戴著白手套,走到楊光剛擦完的茶幾旁,用手套蹭了一下,又蹲下來摸了摸踢腳線,見手套上乾乾淨淨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小夥子挺仔細啊,比上次來的保潔強多了。”
楊光心裡一喜,擦了擦額頭的汗:“謝謝您誇獎,應該的。”
“次臥飄窗那個凹槽不好擦吧?”林女士走到次臥,指著飄窗邊緣,“上次那保潔就沒擦乾淨,我兒子還發了火。”楊光立刻拿起小刷子和抹布走過去:“林女士,我剛用刷子刷過一遍,再用濕抹布擦兩次,保證一點灰都沒有。”說著,他就蹲下身忙活起來,手指伸進凹槽裡,一點一點把殘留的灰塵摳出來。
林女士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從包裡掏出兩盒牛奶遞過來:“歇會兒喝口水吧,看你們也挺辛苦的。我一開始還擔心你們年輕人乾活毛躁,現在看倒是挺靠譜。”
“謝謝林女士!”楊光接過牛奶,心裡暖烘烘的。他擰開蓋子喝了一口,冰涼的牛奶順著喉嚨滑下去,瞬間驅散了不少疲憊。
下午兩點,兩人終於把所有地方都打掃完了。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窗戶擦得像沒裝玻璃似的,連廚房的抽油煙機管道都擦得乾乾淨淨。林女士來檢查時,裡裡外外看了一遍,滿意得直點頭:“太完美了!比我預期的還好。”說著,她從錢包裡抽出十二張紅票子遞給白餘風,又額外多拿了一百塊,“這是給你們的獎金,辛苦了!以後我朋友要是需要保潔,我肯定推薦你們。”
白餘風剛想推辭,林女士已經把錢塞了過來:“拿著吧,應該的。”等林女士走後,白餘風把六百五十塊遞給楊光:“今天你表現不錯,這是你的份,加上獎金,多拿五十。”
楊光接過錢,手指都在發抖。這是他第一次一天掙這麼多錢,厚厚的一遝鈔票攥在手裡,踏實得讓他眼眶發熱。
“走,哥請你吃碗牛肉麵!”白餘風拍了拍他的肩膀,推著三輪車往小區外走。楊光跟在後麵,抬頭看著頭頂的太陽,覺得無比耀眼。他掏出手機,給許安歌發了條消息:【安歌,晚上七點,小區門口的奶茶店見,超大杯奶茶管夠!】
沒過多久,許安歌就回複了一個開心的表情包:【好呀!我等你~】
楊光笑著把手機揣回兜裡,腳步輕快地跟著白餘風往前走。他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未來還有更辛苦的路要走,但隻要踏實肯乾,總有一天能在這座城市站穩腳跟,能給許安歌一個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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