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戰模擬有沒有作用?齊平不知道,但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在這場頂級神通的對決中,他沒法上場,但可以謀劃,就像是體育競技比賽裡,藏在幕後的戰術教練。
為陳伏容製定出最好的應對方法,以此來扭轉擂台賽對他的限製。
但具體能發揮多大的作用,他心中是沒底的。
正如陳伏容所言,他這些年與人交手的次數很多,究竟是什麼打法,有何種能力,就連在京都的齊平都可以從故紙樓的書籍中得知,何況妖族?
“明天不能再輸了。”
齊平心中想著這些,在道院中一直留到天黑才回去,陳伏容則需要時間消化,記憶,以及將自己恢複到巔峰狀態。
……
一夜無話,轉眼,第二場開啟的時間到了。
清晨,書院。
一大早,屋舍中,一名名學子便醒來,梳洗吃飯,於曾經的青坪,如今的雪坪上集合。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凝重的神情。
昨日的比武結果已經傳了回來,在書院中引起轟動熱議。
沒人想到,第一場會這般戲劇的結果。
雖然無數人心存不忿,甚至有傳言稱,妖族可能是用了什麼盤外招,畢竟“發病”的太過巧合,引人遐思。
但說這些並沒有意義,輸了,就是輸了,在這一點上,就連朝廷都沒有爭辯。
而今天第二場,輪到書院天驕出戰。
昨夜,禾笙便下令,所有學子今日前往觀戰。
“陳師兄呢?”當元周走出校舍,抵達整裝待發的人群中,四下望去,疑惑詢問。
“在冥想吧,聽聞昨夜陳師兄半夜才入眠,好似在做準備。”一名學子說。
眾人心頭沉重,意識到,今日那位名聲在外的師兄,承擔著極大的壓力。
可這時候,還能做什麼準備呢?元周心中疑惑,忽然人群安靜了,隻見一頭灰色的貓頭鷹從遠處飛來。
人群中的吳清妍抬起頭來。
清風席卷,席簾、禾笙、乃至躲在小樓成一統,極少露麵的五先生,今日都盛裝出席。
今日,不單是帝國的榮辱,更是書院的榮辱。
“陳伏容呢?”禾笙微微皺眉。
這時候,眾人聽到呼嘯聲,後山方向,一抹劍光如朝陽般升起,陳伏容一身白衣,落在雪坪上,眼神中沒有半點輕浮,唯有鄭重:“走吧。”
今天,他不是浪子陳伏容。
是帝國的希望。
……
桃川河畔,比武場上,人頭相較昨日,不減反增。
一夜的發酵,關於第一場帝國惜敗的消息,已經傳開,這令不少本來信心爆棚的民眾重新緊張起來。
如同一盆冷水潑下,人們重新想起了坊間流傳的,關於兩國盟約的消息。
“今天是誰出戰?”
“聽說,是北境的陳將軍,書院的天驕。”有消息靈通的人說。
然而更多人還是茫然,對這個名字很陌生,不禁愈發擔憂起來,這讓不少人懷念起某人。
“為什麼不是齊公子上場?若是他去打,肯定能贏。”有人憤憤不平。
去年的問道大會,是有報紙以來的第一次,齊平的名聲也牢牢印在京都民眾心中。
無法磨滅。
人們仍向往他在棋戰、道戰上的表現。
他曾帶給了京都人自信與榮光,但今日,這份榮光蒙塵了。
一名武人搖頭,說道:“齊公子隻是二境,妖族的都是三境。”
大多數人不懂修行,但聽得懂數字,一聽差了一個數,登時失望不已。
“頭兒,百姓們說你呢。”人群中,一列錦衣持刀前行,巡查四方,洪嬌嬌柳葉眉揚起,看向走在前頭的齊平。
齊平搖搖頭,心情沉重:“走吧。”
“恩。”眾錦衣頷首。
不多時,一行人穿過禁軍陣列,抵達“競技場”側方的“看台”。
原本被打得破爛不堪的擂台,經過了一夜的緊急修葺,已經恢複完整。
涼棚依舊在,皇帝與文武百官仍在。
隻是氣氛相較昨日愈發沉重,天空中愁雲慘淡,仿佛襯托著人們的心情。
唯有胡貴妃一身宮裙豔麗,如同雪中點綴的一抹寒梅。
齊平朝她看了眼,後者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二人視線於空間中碰撞。
一觸即分。
齊平微微皺眉。
“怎麼了?”裴少卿見他異常。
齊平搖搖頭,沒吭聲,不知為何,他覺得胡貴妃氣質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恩,還是那個人,但好似又不完全是。
搖搖頭,他拋下雜念,來到鎮撫司的涼棚下,坐在了杜元春身旁。
抬眼望去,書院的位置尚空蕩無人,道院席位,因為典藏長老被關了禁閉,接受門內調查,今日出席的竟是魚璿機。
女修士一改孟浪,正經的一批……正襟危坐,眉心一點蓮花印記呼吸般閃爍,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就連道袍都換了一件長款的……
至於妖族席位……群妖也在戰前準備。
昨日重傷的白虎金剛也來了,隻是臉色蒼白,身上雖不見傷口,但氣息的虛浮是實打實的。
內傷遠比外傷更烈。
一襲墨綠色長袍,有儒雅之風的玉麒麟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九命:
“陳伏容不好對付,雖然擂台限製了他的禦劍術,但仍舊不可小覷。當然,你若是輸了,也沒乾係,還有我,畢竟明天我肯定會獲勝。”
身材嬌小,穿著紅綠間雜的小衣,明黃肚兜,眼圈仿佛畫了煙熏妝的九命呲牙,發出凶厲的哈氣聲:
“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很欠揍?”
玉麒麟自我感覺良好,微笑道:“有嗎?”
九命一臉鄙夷,圓溜溜的眼珠透出一股子神采:
“噯,聽說那姓陳的是個浪子,你說等下看到我,會不會舍不得下手?”
玉麒麟與白虎靜靜看她。
九命咯咯嬌笑起來,語氣中帶著妖媚氣:
“好啦,開玩笑的,嗬……我可不怕他,陳伏容是學劍道的,不通術法,恰好,本貓也不大懂那勞什子術法,正好與他較量下戰技。”
修行界一直有兩種戰鬥路線。
一種是以術入道,如昨日花然禦土,種種變化,便是將土行術法運用到極致。
另一種,是以武入道,主修戰技,或者說,將戰技與術法融合。
這種路線需要修行者本身便是個武道大家,將戰鬥技巧打磨到極高的境界。
就如同當初杜元春與灰袍武師之戰,便是典型。
技術流修士,往往有些看不起那些隻會搬運術法的家夥,雖然後者同樣強大。
貓妖一族的神通不是戰鬥方向的,這個族群仍舊能在妖族中占據一席之地,且每過一些年,便能出現一位強者,依靠的,便是對武道的鑽研。
人族中,有貓師父教導老虎的故事,雖是杜撰,但亦有根源。
在很多年前,那個人妖混居的時代裡,貓妖慣常喜好行走於江湖,學習了無數戰技,並借由在速度上的天賦,將其推演到了一個極深的境界。
貓妖,本就是妖國裡武道大師。
“嘿,其實本貓更想和那個秦關較量下,聽說這家夥是個武癡,可惜,隻能留給你了。”九命嬉笑道。
右手掩口,舌頭輕輕舔舐著手背,忽而,五指尖端,閃爍寒芒。
“來了。”她琥珀色的豎瞳鎖定了人海。
書院的人來了。
當那一群穿著儒袍的學子抵達,穿過由兩排禁軍組成的通道,原本嘈雜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無數道目光投向了為首的白衣浪子。
高台上。
皇帝抿了抿嘴唇,就聽身旁的近侍說:“陳將軍在北境聲名赫赫,今日定將凱旋。”
皇帝點了點頭,但願吧,若是再輸,且不說盟約如何,單是臉麵,便要丟儘了。
至於道院……昨日他便已知曉內情,得知典藏長老被關押。
皇帝未發一語。
鎮撫司席位,杜元春望著走近的書院修士,忽然看了齊平一眼:“你昨日在道院呆了很久。”
齊平目不斜視:“恩,替陳師兄做了一些戰術上的計劃。”
“計劃?”
“恩……”齊平想要解釋,但這時候,看到雙方已經登台,便說:“看著吧。”
……
許是性格差異,亦或者今日壓力太重,陳伏容並未如花然那般,以囂張的姿態登台,而是一步步走向競技場中央。
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很牢固,當他走出十步時,身上,那被微風吹得抖動的白衣,突然垂了下來。
就好似無風天裡旗杆上軟趴趴的旌旗。
當他走出二十步時,人們聽到了輕輕的嘯聲,卻不知來源何處。
三十步時,他邁出的腳掌在踏出時,仿佛有無形力場浮現,將地上的灰土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