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上午,時隔半年,京都皇宮再次烽煙四起。
朱雀門外,烏泱泱的人群遠遠聚集在大街上,又怕又不想走,激烈地議論著此前目睹的,齊平破城的一幕。
餘慶等人縱馬奔來,看到密密麻麻的人頭,染血的城頭,望著那黯淡的,破了一個大洞的陣法罩子,隻覺頭皮發麻。
“鏘!”
他猛地抽刀,吼道:“鎮撫司辦事,閒人退散!”
百姓們驚恐散開,如避瘟神。
一行錦衣沒有猶豫,縱馬朝洞開的城門奔去。
他們也不知道要去乾嘛,隻是想看一看。
……
金鑾殿內。
“你說什麼?陳允死了?!”齊平看著回來複命的土行少女,大驚失色:
“細細講來!”
“就是給一個叫馮安的摔死了……”
花然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撇嘴將事情大概說了下,嘟囔一句:
“那老太監瘋瘋癲癲的,又哭又笑,我也跟他說不明白……”
二人對話傳開,登時,殿內眾人表情各異。
蘿莉太子愣了下,單純被這個消息給驚了下,待聽到馮安,冷宮什麼的,才忽地有些焦急起來。
想起了被打入冷宮的母後,恨不得插翅飛過去,但她終究已經成熟許多,強壓下心緒。
北涼朝廷官員們彼此對視,眼神有些微妙……這死的,就很棒。
“死了……殿下死了……”
餘下的諸公如遭雷擊,心如死灰。
小皇帝已死,再沒有了翻盤的可能,接下來,誰再對太子出手,道院也將不再“中立”。
大局已定。
“噗通。”
有人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當眾失態,或恐懼顫抖,或眼神空洞。
他們不明白,怎麼就成了這樣,分明就在幾日前,都還是“己方占優”,抗擊外敵。
如今,外敵還在,可景隆朝廷,卻隨著陳景的死亡,灰一樣覆滅了。
而這一切,都因為這個獨自一人,殺穿皇城的年輕人。
也是當初政變,最大的“漏網之魚”。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掃除奸賊,光複正統!”
突然,人群裡一名給事中走了粗來,撲通跪倒,雙手高舉,眼神中熱淚滾滾:
“臣委身賊庭,日盼夜盼,終於將您盼回來了……”
嘶……齊平與花然兩個人同時打了個哆嗦,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是個人才……
而隨著第一個人出麵,百官如夢方醒,不少人都大呼“賀喜”,各種表忠心。
話裡話外,無非是當初實屬無奈,才被迫在陳景手下為臣,如今正統繼複,欣喜涕零雲雲。
太子哪裡見過這個,有些慌,卻見身後張諫之等大臣走了上來:
“誰是誰非,殿下自有評判,眼下,還請諸公配合。”
“配合,臣等自會配合。”
土行少女抱著胳膊,嘖嘖稱奇,忽然傳音道:
“齊什麼平,你們當官的都這麼肉麻,不要臉嗎?”
“我不叫齊什麼……”齊平想糾正,但心累地放棄了,傳音回複:
“這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嗬,不過用處也不大就是了。”
“這些人要殺嗎?”
“不,其實他們的話也不算錯,當時的情況,陳景登基,便是帝王,太子又是女子,轉投陣營合乎情理。
何況,都是打工的,可以理解。
這些人裡,除了陳景提拔的嫡係要鏟除,大部分不會殺,不過,不耽誤拿來嚇唬他們,讓這幫人安分些。”齊平回複。
土行少女聽得似懂非懂,搖頭說:
“搞不懂你們這些彎彎繞,對了,那個小皇帝被殺是你安排的吧?”
齊平一臉正色:“你不要憑白汙人青白!”
“嗬,”花然一副我看透一切的模樣:
“就算不是你安排的,也是放任的,你是神隱,神識覆蓋皇宮,會注意不到那老太監?你真想阻攔,做不到?還有,你還刻意拖延了下,才讓我過去……”
齊平詫異,心說這憨憨不笨嘛。
馮安殺人,的確與他無關,隻能說小皇帝太倒黴,往哪裡跑不好,去冷宮……
至於放任,倒是真的,他不可能真的殺了陳允,那就壞規矩了,本想著綁回來。
但……對方始終是個隱患。
畢竟,在這個時代,封建禮教的力量很強大,不是什麼人,都會屈服於武力的。
陳允不死,太子以女兒身,想要登基,困難重重,日後也是大隱患,隻有死了……才是利益最大化。
“嗬,不知不覺,我也冷血了很多啊。”
齊平默默感慨著,中止與花然的對話。
走上前,說道:
“諸位,事情還沒結束,接下來要各位出力了。”
張諫之等人走上前,拱手道:“爵爺請吩咐。”
齊平冷靜道:
“這裡的消息,外頭的人還不知道,在其餘人眼中,以為陳景和陳允父子都還在,必然會趕來‘勤王’……
所以,第一件事,得請諸位大人,還有……‘王妃’起草一份手書,並下旨,命內城禁軍與京都守備軍不得擅動,將領進宮麵見太子……”
他掃了眼百官,目光最後落在一身素白孝服,神情空洞落寞,兩眼無神的王妃臉上。
王妃凝視著這個年輕人,腦海中,不由回想起當初,齊平還是個小百戶時,來王府拜見的一幕……
不禁恍惚,認命般歎了口氣:
“好。”
齊平嘴角上翹,繼續道:
“第二,花將軍,你走一趟道院,將情況說下,以太子名義,禁掉城內禁軍術法權限。”
“記住了。”花然說。
“……”
齊平又看向“北涼”朝廷官員:
“此時城中恐已大亂,這幫官員不能走,諸位需要趕去各大衙門,掌控局麵,我會調集士兵保護你們。”
張諫之點頭:
“此事容易,隻是我等畢竟離開大半年,京中變化恐不熟悉。”
齊平皺眉,這的確是個問題。
這時候,突然外頭一名士兵趕來,抱拳道:
“爵爺,有人求見。”
“誰?”齊平愣了下。
“來人自稱鎮撫司餘千戶,說……與您乃舊識。”
齊平眼睛一亮:“快請!”
不多時,一群錦衣校尉由遠及近,為首的,赫然是一群熟麵孔,餘慶、洪廬、莫小窮,還有他“平”字堂口的手下。
都是杜元春時代舊部。
之前,眾人一路暢通無阻,來到午門才看到那染血的廣場,與無數屍體,險些吐出來。
正躊躇著,就看到一群鋼鐵洪流衝出來,將他們包圍了……
此刻,有些恍惚地走入大殿,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微笑著等待:
“你們來了。”
“真的是你……”洪嬌嬌鼻子一酸,用手捂住了臉。
“頭兒……”大嗓門校尉叫了一聲,一群人突地同時,眼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