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龍,那承載著無儘痛苦與悔恨的萬丈巨獸,在血色的蒼穹下靜靜地懸浮著。它體內,老道以道果化作的青色鎖鏈,如同一道溫柔的堤壩,勉強鎮壓住了那足以焚毀宇宙的混沌之火,也暫時護住了那些在火焰中哀嚎的青鸞殘魂。然而,這鎮壓是脆弱的,如同在即將噴發的火山口蓋上了一層薄冰。燭龍龐大的身軀仍在微微顫抖,每一次顫抖,都讓周圍的岩漿湖掀起滔天巨浪,那滾燙的岩漿如同被激怒的巨獸,咆哮著拍打著早已化為焦炭的殘垣斷壁。
燼的意識,被困在這具無法控製的、屬於他卻又陌生的神軀之內,如同一個被囚禁在自己靈魂深處的幽靈。他能感受到師尊那股溫暖而堅韌的力量正在飛速消散,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閃爍都更黯淡一分;他能感受到青鸞的殘魂在混沌之火的灼燒下發出的無聲痛楚,那痛楚如同最鋒利的鋼針,一下下刺在他的神魂之上;他更能感受到自己那股複仇的、毀滅的意誌,是如何將一切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悔恨,如同最鋒利的毒蛇,啃噬著他的神魂,讓他幾乎要在這無儘的痛苦中徹底瘋狂。
就在這時,那道由老道化作的青色鎖鏈,光芒開始急劇黯淡。鎖鏈的表麵,浮現出無數細密的裂紋,仿佛隨時都會崩斷。裂紋中,泄露出的不再是青色的守護之光,而是狂暴的、即將再次失控的混沌之氣。
“燼兒……”老道那蒼老、疲憊,卻帶著最後決斷的聲音,不再從外界傳來,而是直接在燼的意識深處響起。那聲音,如同風中殘燭,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穿透一切虛妄的力量,“師尊……快撐不住了。這混沌本源,遠比你想象的更古老,更強大……它不屬於這個紀元,也不屬於任何紀元……我隻能……為你爭取一點時間……”
“師尊!”燼的意識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他瘋狂地衝擊著那無形的囚籠,試圖奪回身體的控製權,但一切都是徒勞。他的意誌,在這股足以撕裂宇宙的原始力量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
“聽我說!”老道的聲音變得急促而嚴厲,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青鸞的‘歸墟之種’,並沒有被你完全吞噬!它現在……就在你混沌本源的核心!那是她真靈最後的錨點,也是……你唯一能找到她的地方!”
“歸墟協議……已經鎖定了她。宇宙意誌……不會允許一個‘異常’的真靈存在。很快,‘歸墟之門’就會開啟,將她的真靈……徹底格式化!”
“你必須……去歸墟!”
“去歸墟?”燼的意識一片混亂,充滿了茫然與恐懼,“那是什麼地方?我該如何去?”
“用我的力量……用這最後一點守護之力,撕開一道裂縫!”老道的聲音中,帶著一股燃燒一切的決絕,“記住,燼兒,在歸墟之中,‘存在’與‘虛無’的界限是模糊的。你的力量,你的意誌,都會被扭曲。唯一能指引你的……是你對青鸞的愛,是那份……超越了生死與混沌的羈絆!”
“快……沒時間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道青色的鎖鏈,轟然崩碎!
“啊——!!!”
失去了鎮壓,那狂暴的混沌之火,如同掙脫了牢籠的億萬頭洪荒巨獸,在燭龍的體內瘋狂咆哮、肆虐!無儘的痛苦,瞬間淹沒了燼的意識!那痛苦,不再是單純的灼燒,而是一種從概念層麵上的“撕裂”,仿佛他的靈魂正在被分解成無數毫無意義的碎片。
“師尊——!!!”
燭龍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哀嚎,龐大的身軀在空中瘋狂地翻滾、撞擊!忘川墟那剛剛開始複蘇的大地,在這無意識的破壞下,再次被撕裂、摧毀!岩漿湖被掀起百丈高的巨浪,又狠狠地砸落,將大地砸出一個個深不見底的巨坑。
然而,就在這徹底失控的邊緣,一道微弱的、卻無比堅韌的青色光芒,從燭龍的口中,猛地噴薄而出!
那光芒,在血色的天空中,如同最倔強的星辰,瞬間劃破天際,在正中央,硬生生地撕開了一道……漆黑的裂縫!
那裂縫,不是空間的裂口,而是一種更本質的、通往“終結”的門戶。它如同一個巨大的、緩緩旋轉的漆黑漩渦,邊緣處,無數條由純粹“規則”構成的、閃爍著冰冷數據光芒的鎖鏈,如同觸手般伸出,帶著一種清除一切“異常”的絕對意誌,開始在忘川墟上空瘋狂地掃蕩、拉扯!
一個冰冷、漠然、不帶任何情感,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從那漆黑的漩渦深處響起,響徹整個天地:
“檢測到高維能量異常……‘歸墟協議’最終階段啟動……”
“清除目標:異常存在……燼。”
“開啟……歸墟之門!”
無數條數據鎖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群,瞬間鎖定了下方那正在瘋狂咆哮的燭龍!它們帶著撕裂法則、抹除概念的恐怖力量,鋪天蓋地地席卷而來!鎖鏈劃破空氣,沒有聲音,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概念被抹除的“空洞感”。
“吼!”
燭龍感受到那股足以威脅到它本源的力量,發出一聲憤怒而恐懼的咆哮。它體內的混沌之火瘋狂燃燒,化作一道道黑白交織的火焰屏障,試圖抵擋,但那些數據鎖鏈,仿佛是混沌的“克星”,它們無視了火焰的灼燒,直接穿透了物理的阻礙,纏繞在了燭龍的“概念”之上!
燭龍龐大的身軀,在鎖鏈的拉扯下,開始……崩解!
不是血肉的崩解,而是“存在”的崩解!它那萬丈之巨的身軀,如同被橡皮擦擦去的畫卷,從尾部開始,一寸一寸地、無聲無息地消失,化為最原始的、無意義的粒子!那感覺,就像一個字從書中被抹去,連同它的讀音、它的含義,一同消失。
“不……不!”燼的意識發出絕望的嘶吼。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這強大的、足以毀滅一切的身軀,在那些冰冷的鎖鏈麵前,如此不堪一擊。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他崩解的身體中,被甩了出來。
是他的“人”的部分。
當燭龍的身軀徹底崩解,燼那原本的、屬於人類的身體,從那無儘的混沌火焰中跌落了出來。他渾身赤裸,布滿了猙獰的傷口,胸前的空洞依舊,但眼中那片空洞的灰白,卻被一種極致的、不顧一切的決絕所取代。
他的手中,緊緊地握著一樣東西。
那是老道最後留下的、那件洗得發白的舊道袍,在徹底消散前,凝聚成的唯一一件實物——拂塵的木柄,上麵還殘留著幾根堅韌的、閃爍著微光的白色絲線。那木柄,還帶著師掌心的溫度。
“師尊……”燼緊緊地握著那冰冷的木柄,仿佛握住了師尊最後的手。他抬起頭,看著那正在被無數數據鎖鏈拉扯、即將徹底消失的燭龍身軀,看著那空中巨大的、漆黑的歸墟之門,眼中閃過一絲瘋狂。
“青鸞……等我!”
他發出一聲嘶吼,不再猶豫,將那拂塵碎片,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狠狠地刺向自己的心臟!
“以我混沌本源為引……以我燭龍血脈為祭……以我……燼之存在為坐標……”
他用自己的意誌,強行點燃了體內殘存的、即將消散的混沌本源!一股龐大的、無法控製的力量,從他體內轟然爆發!
“開!”
他手持拂塵碎片,化作一道撕裂空間的黑白流光,不退反進,主動迎向了那鋪天蓋地的數據鎖鏈!他不是要抵擋,而是要……衝進去!
“嗤啦——!”
拂塵碎片,這件蘊含了老道畢生道果的遺物,在接觸到數據鎖鏈的瞬間,爆發出璀璨的青色光芒!光芒如同最鋒利的劍刃,瞬間斬斷了數十條鎖鏈!燼的身形,在鎖鏈的縫隙中,穿梭、突進!他的身體,在數據鎖鏈的拉扯下,時隱時現,時而凝實,時而虛幻,仿佛隨時都會被徹底抹除!每一次虛化,他都感覺自己的“存在”被剝離了一層;每一次凝實,都是靠著對青鸞的執念,強行將“自我”重新凝聚。
“想攔我?那就一起……歸於虛無吧!”
燼發出一聲瘋狂的咆哮,他猛地燃燒自己的神魂,將所有的力量,都灌注於手中的拂塵碎片之上!青光暴漲,化作一道巨大的青色龍影,狠狠地撞開了最後一道封鎖!
燼的身影,如同義無反顧的流星,一頭躍入了那無儘的、漆黑的……歸墟之門!
當燼的意識重新恢複時,他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地方。
這裡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時間流逝。隻有一片無儘的、純粹的漆黑。這片漆黑,不是沒有光,而是連“黑暗”這個概念本身,都顯得多餘。它如同宇宙誕生之前那片永恒的、冰冷的虛無,卻又比虛無更“沉重”,因為它承載著無數被“刪除”的“存在”的重量。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異的、類似於老舊服務器機房和古老墓穴混合的氣味,那是“信息”腐朽和“概念”死亡後留下的殘渣。
在這片虛無之中,懸浮著無數個巨大的、如同水晶般透明的……牢籠。
每一個牢籠裡,都囚禁著一個“東西”。有的,是一段正在不斷重複的、悲傷的記憶——一個孩子在戰火中哭喊著尋找母親,畫麵永遠定格在孩子轉身的瞬間;有的,是一顆已經死去、卻仍在燃燒的恒星,它的光芒被水晶囚禁,形成了一座永恒的、冰冷的燈塔;有的,是一個文明的、已經化為塵埃的最後一絲歎息,那歎息在水晶中凝聚成一個模糊的、痛苦的麵孔。
這裡是……宇宙的墳場。是所有“異常”概念的終點。是宇宙這台巨大計算機的“回收站”。
燼的心神,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穿過一個又一個水晶牢籠。他的目光,在瘋狂地搜尋著。他的心,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痛。他害怕,害怕看到他想看到的,又害怕……看不到。
終於,在歸墟的最深處,他看到了。
在一個巨大的、閃爍著冰冷數據光芒的水晶牢籠中,他看到了那個讓他魂牽夢縈、讓他心碎欲裂的身影。
是青鸞。
她靜靜地懸浮在牢籠的中央,雙目緊閉,神情安詳,仿佛隻是睡著了。她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如同琉璃般的狀態。無數條金色的、由純粹數據構成的鎖鏈,從水晶的四壁延伸出來,如同毒蛇般,纏繞著她的四肢、她的身體、她的靈魂。鎖鏈的表麵,無數金色的符文在瘋狂地流轉,每一次流轉,都有一縷屬於青鸞的、翠綠色的本源氣息,被強行抽走、刪除、格式化。
她的身體,正在因為這些鎖鏈的“格式化”,而變得越來越透明,仿佛隨時都會徹底消失。她那身翠綠色的長裙,已經褪色得近乎蒼白,隻有裙角還殘留著一絲頑固的綠意。
“青鸞!”燼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他瘋狂地衝向那個水晶牢籠,手中的拂塵碎片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青色光芒。
“彆來……”
一個極其微弱、如同夢囈般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是青鸞!她的真靈,感應到了他的到來!
“彆來……這是陷阱……快走……”
她的聲音,充滿了無儘的虛弱與焦急,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最後的力量。
“我來了,就不會再走!”燼的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他手持拂塵碎片,狠狠地劈向那水晶牢籠!
“砰!”
一聲沉悶的巨響。水晶牢籠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表麵泛起一圈圈數據的漣漪,卻毫發無損。那漣漪所過之處,燼劈出的青光被瞬間同化、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