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的兩路大軍,如同退潮般,消失在了天際。
那片由燼以自身意誌創造的、黑白交織的“混亂領域”,在失去了外部壓力後,也開始緩緩地變得透明,最終,化作無數微小的光點,消散在了空氣中。
天空,依舊是那片暗紫色的、充滿了不祥氣息的天空。大地,依舊布滿了與“虛無”傀儡戰鬥後留下的、深淺不一的“傷痕”。
但一切,卻又都截然不同。
空氣中,不再有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微妙的平靜,以及……一種在廢墟之上,悄然萌發的、名為“希望”的嫩芽。
散修們和凡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他們看著彼此,看著那個站在人群中央、渾身是血卻依舊挺拔的黑衣少年,眼神中,充滿了敬畏、感激,以及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歸屬感”的情緒。
“燭龍之盟”。
這四個字,不僅僅是一個名字,更像是一麵旗幟,一個圖騰,一個將他們這些在“秩序”與“混亂”夾縫中苟延殘喘的“螻蟻”,第一次,緊緊地聯係在一起的……誓言。
燼深吸一口氣,那股混雜著血腥、硝煙與泥土氣息的空氣,從未如此清新。他能感覺到,一股股微弱卻純粹的“意誌”,正從那些盟友的身上傳來,彙聚到他的體內,與他那初生的混沌宇宙,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這股力量,雖然微不足道,卻讓他感覺,比之前得到的任何力量,都更加……踏實。
“盟主。”墨老走到他的身邊,他的臉上,帶著些許掩飾不住的激動,但眼神卻依舊凝重,“我們雖然暫時擊退了天界,但此地,已不可久留。天界隨時可能卷土重來,我們必須儘快,找到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家’。”
“家”……
這個詞,讓燼的心,微微一顫。
他想起了東海龍族那覆滅的家園,想起了師尊玄清那清冷的道觀。他,已經很久,沒有過“家”了。
他看了一眼身後那些眼神中充滿了不安與期待的盟友,他知道,他必須給他們一個“家”。
“我明白。”燼點了點頭,他閉上眼睛,將自己的神識,與這片剛剛被他“汙染”過的天地,徹底地連接在了一起。
(跳筆)在他的感知中,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張巨大的、由無數“法則”絲線構成的網。而天界的“秩序”,就是這張網上最粗、最亮、最僵硬的主線。而他的混沌之力,則像一滴墨水,在這張網上,暈染開了一片片無法被“秩序”所定義的、自由的“灰色地帶”。
他需要找到一個,天然的“灰色地帶”。
一個,連“天道”本身,都懶得去管,或者,管不了的……“死角”。
他的神識,如同無形的潮水,向著四麵八方,瘋狂地蔓延而去。
他越過了高山,跨過了大河。他看到了一座座被“天律”所統治的、死寂的城池,那裡的街道乾淨得沒有一片落葉,也乾淨得沒有些許笑聲。他看到了一片片被“虛無”所侵蝕的、荒蕪的土地,那裡的土地在無聲地哭泣,連風都帶著絕望的哀嚎。
終於,在人間極東之地,一片連綿不絕的、被稱為“斷龍山脈”的群山深處,他“看”到了一個……有趣的地方。
那是一處巨大的、被天然陣法所籠罩的峽穀。
那陣法,既不屬於“秩序”,也不屬於“混亂”,而是一種……更古老、更原始的“空間褶皺”。它像一個天然的“結界”,將整個峽穀,與外界,徹底地隔絕開來。任何形式的“神識探查”,在進入這片區域後,都會被扭曲的空間,引向無儘的虛無。
這裡,就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天然的“保險箱”。
“就是那裡了。”燼猛地睜開眼睛,眼中,閃過些許精光。
……
在燼的指引下,整個“燭龍之盟”,開始了第一次的、大規模的戰略轉移。
他們沒有驚動任何人,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穿行在荒野與山林之間。而那些被“虛無”傀儡攪亂的“秩序”,以及天界暫時性的“戰略後撤”,為他們提供了完美的掩護。
經過七天七夜的艱難跋涉,他們終於,抵達了那片隱藏在斷龍山脈深處的、巨大的峽穀。
峽穀的入口,被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灰色的霧氣所籠罩。任何試圖靠近的人,都會在不知不覺中,迷失方向,最終,被引向懸崖峭壁。
“盟主,這裡……”墨老看著眼前這片詭異的霧氣,臉上,露出了些許擔憂。
“無妨。”燼微微一笑,他走到霧氣前,伸出手,將自己的混沌之力,輕輕地,按了進去。
“嗡……”
那片灰色的霧氣,仿佛遇到了“同源”的力量,劇烈地翻湧了一下,然後,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撥開般,露出了一條深邃的、通往峽穀內部的……通道。
眾人驚歎著,跟隨著燼,走進了這片傳說中的“禁地”。
峽穀的內部,彆有洞天。
這裡,陽光明媚,氣候宜人。一條清澈的溪流,從峽穀深處蜿蜒而出,兩岸長滿了各種奇花異草,許多都是外界早已絕跡的靈藥。無數色彩斑斕的、從未見過的飛鳥,在林間嬉戲,它們的歌聲,清脆悅耳,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這裡,就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原始的、未被任何“秩序”所汙染的……“桃花源”。
“好……好地方!”散修們和凡人們,看著眼前這宛如仙境般的景象,都發出了由衷的讚歎。連日來的疲憊與緊張,在這一刻,都得到了徹底的放鬆。
“這裡,就是我們的新家。”燼看著眾人,緩緩地說道,“從今天起,這裡,就叫‘燭龍穀’!”
“燭龍穀!”
“燭龍穀!”
歡呼聲,在山穀中,久久回蕩。
然而,短暫的興奮過後,一個更現實的問題,擺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建設。
他們需要一個能夠抵禦天界探查、能夠抵禦“虛無”侵蝕的、真正的基地。而這,需要大量的資源、人力,以及……智慧。
神魔們或許可以憑借強大的力量,移山填海。但燼知道,那不是“燭龍之盟”的道路。他們的力量,源於“凡人”,那麼,他們的根基,也必須,建立在“凡人”的智慧之上。
“墨老,我們需要一個計劃。”燼找到了正在勘察地形的墨老。
“盟主,我正有此意。”墨老展開一張用獸皮繪製的簡易地圖,上麵已經標注了峽穀的各個區域,“這峽穀的天然陣法雖然能隔絕神識,但並非萬無一失。若有大能者,以強行之力破陣,我們依舊危在旦夕。我們必須,在原有的基礎上,再布置一套……屬於我們自己的陣法。”
“可是,布置大陣,需要大量的陣旗、陣盤,以及高階的靈石。我們……什麼都沒有。”一個散修,苦著臉說道。
“誰說我們什麼都沒有?”燼笑了笑,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們,有智慧。”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燭龍穀,都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熱火朝天的、充滿了創造力的……“混亂”之中。
燼沒有用他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去建造一座座華麗的宮殿。他隻是用混沌之力,將一些堅硬的岩石,軟化成可以隨意塑形的“粘土”,然後,將所有的“設計”,都交給了那些凡人。
(跳筆)一個曾經是石匠的凡人,名叫“石敢當”,他帶領著大家,用最原始的杠杆和滑輪原理,將那些巨大的岩石,一塊塊地,吊裝到預定的位置。他滿頭大汗,卻雙眼放光,嘴裡不停地喊著號子,那聲音,充滿了力量,與生命的活力。
(跳筆)一個曾經是木匠的凡人,名叫“魯巧手”,他用峽穀中特有的、堅韌的“鐵木”,設計出了一種巧妙的“榫卯結構”,將一根根巨大的木梁,完美地拚接在一起,建造成了一座座既堅固又美觀的、充滿了自然氣息的木屋。他撫摸著自己親手打造的梁柱,臉上,露出了孩子般滿足的笑容。
(跳筆)而那些散修們,則發揮他們各自修行的特長。有的擅長五行之術,便負責引水、開渠;有的擅長符籙之道,便負責在關鍵的位置,刻畫一些基礎的、用於警戒和防禦的符文。
燼,則成了這個巨大“工地”的“總工程師”和“能量核心”。他不需要親自動手,他隻需要在關鍵時刻,用他的混沌之力,去“修正”一些凡人力量無法解決的“小問題”。
比如,當一塊巨石即將因為計算失誤而砸落時,他會輕輕地,用混沌之力,撥動一下空氣的流向,讓一塊小小的落葉,恰到好處地,改變了巨石的墜落軌跡。
比如,當一條水渠因為地勢問題而無法引流時,他會悄悄地,將地下的土壤,變得鬆軟一分,讓水流,自然而然地,朝著他們想要的方向,流淌。
他就像一個最高明的“園丁”,他不去規定每一棵樹應該如何生長,他隻是默默地,為這片“森林”,提供最適宜的陽光、空氣和水分,然後,靜靜地,欣賞著它們,自由地、充滿生機地,茁壯成長。
在這個過程中,燼,第一次,真正地,感受到了“凡人”的智慧。
那是一種,神魔所不具備的、充滿了“變通”與“創造力”的智慧。神魔習慣於用強大的力量去“解決問題”,而凡人,則習慣於用巧妙的“智慧”,去“繞過問題”。
這種智慧,看似微不足道,卻蘊含著,讓燼都感到心驚的、無限的“可能性”。
這天,燼正在觀察那個名叫石敢當的石匠,如何用最簡陋的工具,打造出一把精巧的農具時,一個瘦小的、渾身布滿煙灰的老人,顫顫巍巍地,走到了他的麵前。
“盟……盟主……”老鐵匠的臉上,帶著一種既興奮又緊張的神情,他伸出那雙布滿了老繭和傷痕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張……黃色的符紙。
“您……您看看這個。”
燼接過那張符紙。符紙的畫工,很粗糙,上麵的符文,也歪歪扭扭,充滿了“不和諧”的感覺。但燼卻敏銳地感覺到,這張符紙之中,蘊含著一種……奇特的、能夠“擾亂”法則的……力量。
“這是……”燼的眼中,閃過些許驚訝。
“老朽……老朽姓公輸,是個煉器匠。”老鐵匠激動地說道,“這些天,老朽一直在觀察盟主您所使用的……那種‘混沌’之力。老朽發現,您的力量,似乎……能讓‘不可能’,變成‘可能’。”
“所以,老朽就鬥膽,想……想模仿一下。”
公輸大師指著那張符紙,解釋道:“老朽無法像您一樣,憑空創造。但老朽發現,如果用幾種完全不相乾的材料,比如‘靜心草’的灰、‘迷魂花’的汁,再加上一點點……您之前戰鬥時,滴落在地上的、蘊含著您力量的血液……將它們混合在一起,作為墨水,再按照一種完全‘錯誤’的、違背所有符籙學原理的順序,畫在符紙上……”
“它……它竟然,真的成了!”
燼看著手中的符紙,他徹底,被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