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平原,死寂,如同宇宙的墳場。
那片由“虛無”意誌撕開的、連接著未知恐怖的黑色漩渦,依舊在緩緩地、無情地擴張著。它像一個沉默的、貪婪的巨獸之口,準備吞噬一切。星辰巨獸的咆哮,已經停止,它們化作了這片“獻祭”儀式上,最沉默的……祭品。
燼,像一灘被踩爛的泥,癱軟在一塊巨大的、布滿了裂痕的星辰殘骸上。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心裂肺的劇痛,仿佛有無數根鋼針,在他的神魂深處,瘋狂地攪動。那不是肉體的痛苦,而是一種……“存在”本身,正在被瓦解的、最根本的……折磨。
他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他不僅沒能喚醒青鸞,反而,親手,將她推向了一個更冰冷、更強大、更無法挽回的……深淵。
他抬起頭,艱難地,看向那個正緩緩向他走來的身影。
她,完美得如同神祇。
那身由“秩序神金”鑄就的戰甲,沒有些許瑕疵,散發著永恒不滅的光輝,仿佛是宇宙法則本身凝聚成的藝術品。那對重新生長出來的羽翼,每一根羽毛,都像是由最純粹的“法則”雕琢而成,輕輕扇動,便讓周圍的空間,都為之“臣服”,發出無聲的、哀鳴般的顫抖。
她的臉,依舊是那張他刻在靈魂深處的、絕美的臉。
但那雙眼睛,那雙他曾經以為會永遠失去的、翠綠的眼眸,此刻,卻是一片冰冷的、旋轉的金色星雲。那裡麵,沒有他,沒有過去,沒有未來。
隻有……“天律”。
隻有……“任務”。
“警告:檢測到高危‘病毒’。”
“啟動……二級……清除……程序。”
她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卻又如此的……陌生。那是一種,將所有的情感都抽離,隻剩下最純粹的、機械的……“指令”。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由最精密的儀器計算出來的,不帶些許一毫的偏差。
她緩緩地,舉起了手中的審判長劍。
那柄劍,不再是之前的樣子。它變得更長,更窄,更……純粹。劍身上,沒有多餘的紋飾,隻有一道道流動的、仿佛是宇宙最底層法則的……金色符文。那些符文,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劍身上緩緩地“呼吸”,每一次呼吸,都讓周圍的“現實”,變得更加……“脆弱”。
它,不再是“審判”之劍。
它是……“終結”之劍。
它要“終結”的,是燼這個“錯誤”的“存在”。
燼看著那柄劍,看著那雙冰冷的、沒有些許情感的眼睛,他的心中,卻出奇地,沒有了憤怒,沒有了不甘,隻剩下一種……無儘的、冰冷的……疲憊。
他真的……儘力了。
他用儘了所有的“混亂”,所有的“悖論”,所有的“愛”。
但最終,還是敗給了那絕對的、不容置疑的……“秩序”。
原來,他所謂的“第三條路”,在真正的“神”麵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原來,他所有的掙紮,所有的“意義”,真的……就像“零”所說的那樣,隻是一朵……即將熄滅的……火花。
“結束了。”
數據化的青鸞,或者說,“審判女神2.0”,走到了他的麵前。她舉起了那柄“終結”之劍,劍尖,對準了燼的眉心。
那劍尖上散發的“法則”之力,已經鎖定了燼的“存在坐標”。一旦刺下,燼將從“時間線”、“因果鏈”、“概念層”上,被徹底地、乾淨地,抹除。仿佛這個宇宙中,從未有過一個叫“燼”的人。
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放棄了抵抗。
然而,就在那“終結”之劍,即將落下的千分之一刹那——
“嗡——!!!”
一聲極其輕微的、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的……蜂鳴聲,突然,響起。
那是……公輸大師給他的,“空隙梭”。
在燼被彈出青鸞意識世界、神魂受到重創的瞬間,他求生的本能,讓他下意識地,激活了這最後一個……保命的底牌。
“空隙梭”,不是用來“攻擊”的,也不是用來“防禦”的。
它的作用,是“逃跑”。
它捕捉的,不是空間,而是“可能性”。
它能在無數個“平行時空”的縫隙中,找到一個最微弱的、最不穩定的“節點”,然後,進行一次……無法追蹤、無法預測的……“跳躍”。
此刻,被燼最後的神魂之力激活的“空隙梭”,瞬間,捕捉到了一個“節點”。
那是一個,由“審判女神”的“終結”一擊,與“虛無”漩渦的“擴張”之力,這兩股同樣強大的“法則”力量,碰撞而產生的、一個極其微小、隻存在了萬億分之一秒的……空間裂縫。
“嗤——!!!”
燼的身體,沒有爆炸,沒有消失。
他就像一個被投入水中的、不存在的幻影,就這麼……憑空地,融入了那道微不可查的裂縫之中。
“……任務……目標……消失……”
“……無法……鎖定……坐標……”
“……報告……任務……失敗……”
數據化的青鸞,緩緩地,收回了她的劍。她看著燼消失的地方,那雙金色的眼眸中,數據流,劇烈地,閃爍著。
她的“程序”,第一次,遇到了一個無法解釋的……“BUG”。
但她沒有去追。
因為,她的“核心指令”,是“清除病毒”,以及……“守護天界”。
而此刻,那片正在擴張的“虛無”漩渦,威脅等級,顯然更高。
她轉過身,那雙冰冷的金色眼眸,看向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如同一個最忠誠的、沒有感情的……士兵,走向了她的下一個……戰場。
……
燼的感覺,就像是被扔進了一台正在高速旋轉的、充滿了無數彩色玻璃碎片的……滾筒洗衣機。
他的意識,他的身體,他的“存在”,都在無數個“可能性”的碎片中,被反複地,撕裂、重組、拉伸、壓縮。
他看到了無數個“自己”。
(跳筆)有的“自己”,在燭龍穀,與青鸞過著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他們有一個孩子,那孩子有著他的黑發,和她的翠綠眼眸。夕陽下,他教孩子寫字,她在一旁,溫柔地笑著。
(跳筆)有的“自己”,在天界,被“淨化”成了一尊沒有思想的石像,永遠地,跪在淩霄寶殿之前,成為了“秩序”的……一部分。
(跳筆)有的“自己”,在“虛無”的侵蝕下,變成了一個比“零”更可怕的……怪物。他親手,毀滅了燭龍穀,殺死了墨老,殺死了所有信任他的人,最終,坐在一片絕對的“無”之中,感受著永恒的……孤獨。
每一個“自己”,都是一種“可能”。
每一個“可能”,都是一條……“路”。
而他,正在所有的“路”之間,瘋狂地,穿梭。
“轟!”
終於,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從那片“可能性”的洪流中,拋了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了一片……柔軟的、散發著奇異香氣的……草地上。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
他看到了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奇異的……天空。
天空,不是藍色,也不是黑色,而是一種……流動的、如同油畫般的、由無數種色彩交織而成的……紫羅蘭色。那些色彩,在不斷地、緩慢地,融合、分離,仿佛一個正在呼吸的、巨大的……生命體。
天空中,懸掛著三個“太陽”。一個,是熾熱的金色,散發著溫暖的光芒;一個,是冰冷的銀色,散發著清冷的光輝;還有一個,是……神秘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黑色,它不發光,卻比任何光源,都更“顯眼”。
而他所處的這片大地,則充滿了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植物。
有的植物,長著水晶般的葉子,風吹過,會發出風鈴般清脆悅耳的聲音。
有的植物,會開出一張張、如同人臉般的花朵,在不斷地……微笑,或者……哭泣,仿佛在演繹著一場無聲的……戲劇。
還有的植物,則像是有生命一般,會伸出藤蔓,好奇地,輕輕地,觸碰著燼的身體,那觸感,像少女的手,溫柔而好奇。
這裡,是一個被遺忘的、獨立的……“口袋宇宙”。
一個……“時間”與“空間”,都發生了錯亂的……“垃圾場”。
燼,躺在這片奇異的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他看著那片詭異的天空,感受著那股陌生的、卻又充滿了勃勃生機的……氣息,他的心中,湧起的,不是劫後餘生的慶幸,而是一種……更深的……絕望。
他逃出來了。
但是,然後呢?
他依舊,是一個……失敗者。
他依舊,救不了青鸞。
他依舊,對抗不了“虛無”。
他依舊,無法撼動那座名為“天界”的、冰冷的……“秩序”堡壘。
他緩緩地,坐起身,開始檢查自己的傷勢。
他的神魂,如同被撕碎後又胡亂拚湊起來的鏡子,布滿了裂痕,每一次思考,都會帶來劇烈的疼痛。他的“混沌本源”與“燭龍血脈”,都因為之前那不計後果的灌注,而變得極其微弱,幾乎陷入了休眠。
他,現在,連一個最普通的、散修都打不過。
“嗬嗬……嗬嗬嗬……”
他突然,低聲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充滿了自嘲,與……無儘的悲涼。
“燭龍後裔……混沌的繼承者……所謂的……救世主……”
“到頭來,不過是一個……連自己心愛之人都保護不了的……廢物……”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然而,就在他的拳頭,接觸到那片柔軟的草地的瞬間,異變,陡生!
他懷中,那顆他一直帶在身邊的、從混沌魔軀中取出的……“混沌魔心”,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微弱的、卻無比溫暖的……光芒。
那光芒,如同最溫柔的春雨,緩緩地,滲入了他的身體,開始……修複他那破碎的神魂。
一股熟悉的、充滿了“可能性”的……混沌之力,開始在他的體內,重新,流淌。
燼,愣住了。
他低下頭,看著那顆正在發光的魔心,他的眼中,閃過些許……明悟。
他……還有一樣東西。
他還有……“混沌”的遺產。
他之前,一直將這顆魔心,當作一個純粹的“能量源”,一個……備用的“電池”。
但他忘了,混沌,是與初代昊天並肩作戰、對抗過“虛無”的……存在。
這顆魔心中,所蘊含的,絕不僅僅是……力量。
還有……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