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拜師之事無法成禮,鎮遠侯隻好從袖中取出字帖,為小兒子打圓場,“愚子或感風寒,不便登堂考教。不過,這裡有愚子閒時所作書法一卷,供先生閱覽。以此為證,愚子並非外人傳揚的那般,不學無術。”
鎮遠侯斬釘截鐵的說著,臉上驕傲神色不摻半點虛假。
“哦?那老夫先看看也無妨。”
主家遞台階,邢秉誠自然不會拂了顏麵,尤其他來時心裡就不曾有過高的預期。
筆握不穩,能寫出多驚世駭俗的字來?
邢秉誠還沒看,倒覺得這小兒子興許就是鎮遠侯夫婦二人寵溺太過,以至於養成了紈絝高粱。
收斂神色,邢秉誠佯裝認真展開字帖一看,而後瞳孔逐漸放大。
“這,這……當真是府上公子所寫?”
“正是!”
對於邢秉誠前後轉變的臉色,鎮遠侯看在眼裡,十分受用。
“於詩書一道,或許宸兒他真有些許天賦。”
這“獨占鼇頭”四字,鎮遠侯是愛不釋手,隻差將其裝裱起來掛在書房裡。
可若兒子隨手寫下的四個字,就令他如此珍重,倒讓他不好再扮演嚴父的角色,隻得忍痛割愛,隨身攜帶著了。
“筆力遒勁,風骨卓然,好字。深得魏晉風骨,卻又隱隱自成一格。若真是無師自通,還真是萬中無一的天資了。”
斂起字帖,邢秉誠又忍不住詢問,“隻不過,為何外麵會傳揚出府上二公子不能握筆,這般南轅北轍的謠傳?”
鄒氏笑容滿麵,“是因為我家宸兒他脾氣有些怪,或許也是我們嬌寵壞了,他有意挑選業師,先前那個業師他以為耐心不足,所以並不曾展露出這筆法。”
“原來如此。”
邢秉誠似有所悟的點點頭,“大才者,往往與常人不屬同類。”
稍加思索,邢秉誠忽而意識到,今日不來堂前拜師,恐怕也是這小公子給他設下的一道門檻。
若如此天資,邢秉誠便轉變了念頭。
自己科舉屢試不中,若是能教出一個有名的學生來,往後哪怕退而辦書館,也是塊金字招牌。
更何況還是勳貴之門走出的儒生。
這鎮遠侯府西席先生之位,他今日還真是要勢在必得了。
起身與鎮遠侯夫婦作揖行禮,邢秉誠道:“既然二公子身體抱恙,不如讓我移步去他房內看望,無需多擾,問他些學問進度,待身體轉好後,再因材施教。”
鎮遠侯夫婦對視一眼,眼中皆有喜意。
看來這拜師禮都省了,邢先生是鐵了心要留在府裡。
鎮遠侯起身相送,“好,好,好,那就有勞先生了!”
……
“姑娘一早用過飯以後,就沒再走動過?”
“嗯,又和以前一樣,隻坐在窗邊出神。”
林黛玉房裡,紫鵑、雪雁兩個小丫鬟躲在垂簾後,偷偷張望房裡的林黛玉,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今早林黛玉並沒將飯食都吃淨,也沒外出走動,反而和最初來京城時一樣了。
“今天姑娘一早起來便似就心事重重,難道又是想家了?”
雪雁搖搖頭,低聲應合,“我看不像。以前姑娘坐在窗邊總是自怨自艾,默默流淚,可現在看卻像是焦躁不安,我倒覺得可能是撞客了。”
“啊?”
紫鵑嘴角微撇,當真是束手無策了。
兩個小丫鬟自是猜不到林黛玉的心事,甚至林黛玉本人都是心亂如麻。
“過一旬,我與他就會換身?世上怎有這般離奇的事。要是他有了苦難,豈不是我也要隨著受苦?今日西席先生入府,他不學無術,如何應對考教?定要將事情搞砸了。若是被送到大營裡……那我可怎麼辦?!”
聰慧如林黛玉,如今也想不出任何解決之法,隻能坐著慪氣。
“姑娘,要不要出恭?一會兒,就該去梨香院了。”
紫鵑走來身邊試探詢問。
“哦,好。”
應答之後,林黛玉又心生憂慮,“姨母到底為何要邀我用宴,一會兒若問起什麼事來,我可如何作答?”
林黛玉腦中思緒太亂,機械般的跟隨上紫鵑,雪雁的腳步。
淨室裡,粗使丫鬟已將屏風後的恭桶內鋪滿了花瓣香料。
紫鵑、雪雁服侍左右,為林黛玉寬衣,其餘人等儘皆等候在外。
繁複的衣裙層層解開,雪雁和紫鵑也自覺往後退了幾步。
林黛玉心事未能寬解,念起一事不由得愈發煩躁,“我留在匣內的冊子,定要讓他看見了,真是羞死人了!”
一手暗暗掐著手帕,另一隻手撫平胸口,最後自然垂落,林黛玉眉間微蹙,緩緩合眼。
雪雁卻在一旁看傻了眼,“姑娘,你怎得不坐下?”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