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慶堂內,
本已歇下的賈母聽得襲人來傳,寶玉遇襲,哪裡還躺得住?
忙喚鴛鴦、琥珀伺候更衣,與聞訊趕來的王夫人、王熙鳳一同急急迎至垂花門下。
車駕甫一停穩,賈母等不及丫鬟攙扶,顫巍巍搶步上前。
滿院護院小廝見狀,齊刷刷跪倒一片。
“寶玉!我的寶玉在哪?”
賈母聲音發顫,一把抓住剛下車的賈寶玉,就著鴛鴦手中宮燈細細端詳。
見寶玉眼眶泛紅,似是哭過,賈母心尖兒都揪了起來,連聲道:“可傷著哪裡沒有?快讓我瞧瞧!”
即便打了宮燈照亮,賈母仍覺得看不仔細,便扯著寶玉就想往堂上去。
李紈帶著眾多姊妹,也緊接著踏著腳凳下車。
當麵與賈母、王夫人請罪。
深深一福,李紈聲音低婉,“是我的疏忽,致使寶玉受驚遇險,懇請老太太、太太責罰。”
話音未落,史湘雲已氣衝衝上前。
來到李紈身側,並不拜倒,連聲道:“老祖宗明鑒!今日之事全怨不得大嫂嫂!若不是他非要招惹那賊人,怎會惹出這等禍事?”
史湘雲矛頭直指賈寶玉,卻是被李紈迅速阻攔了下來。
“老太太,雲丫頭方才受了驚嚇,連衣裙都被劃破了,對寶玉稍有些怨氣,小兒家的脾性罷了。”
李紈強顏歡笑,打著圓場。
賈寶玉怕的隻往賈母身上躲。
緩緩轉身,賈母盯了史湘雲一眼,冷冷道:“我省得了。若不是你們一個個吵著要出門,寶玉何至於受這無妄之災?”
手上輕柔拍撫著賈寶玉,賈母目光驟寒,將在場所有人都掃視了遍,“咱們這樣人家,求的就是個平安順遂。放著清靜日子不過,偏要出去惹是生非!從今日起,沒有我的準許,誰也不許出府!”
目光最後落在李紈身上,“二房媳婦治家不嚴,扣半年月錢,以儆效尤。”
說罷,再不看眾人一眼,扶著寶玉徑自去了。
賈母如此維護疼愛寶玉,王夫人心下稍寬,但餘下怒火總也有個發泄口。
她是佛麵示人,不好責罰姑娘們,隻得將矛頭指向隨行人員。
撚著佛珠,王夫人語氣平和,卻字字如刀,“今日隨行的護院全都打發出去。連主子都護不住,賈家不養這樣的廢物!”
王熙鳳忙躬身應下,“是。”
待王夫人離去,鳳姐這才與平兒上前將李紈攙扶起身。
李紈臉色慘白,唇角強擠出一絲苦笑。
今日對她本就是無妄之災,知道回府賈母護玉心切,會降下責罰,卻不想直接斷了半年的月錢。
半年的月錢,還包括春租的分紅,於她這般守寡之人,何異於斷了生計?
想起前些時日為寶玉延師之事動用的娘家情麵,便更覺心寒。
“哎……”
王熙鳳自是知曉她的難處,但也說不上能救濟幫助什麼,隻得私下再談。
史湘雲此刻才醒悟連累了李紈,扯著她的手臂,哽咽道:“好嫂嫂,都是我的不是。若是我的月錢沒克扣,便將我的那份儘數給你了。”
李紈撐著笑臉,搖頭道:“傻丫頭說的什麼話?嫂嫂再難,也不能要你的銀子。”
轉身,又對眾姐妹溫言,道:“今個大家都鬨了一場,就好生回去歇著吧。這幾日且安分些,莫去觸老太太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