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森不自覺起身,腕表上的秒針嗒嗒作響。
“克裡斯,”聲音從左側傳來,是來自克裡斯汀的提醒,“注意舉止。”
聞言,安德森整了整袖口,重新坐下。他的目光一退,另一人的視線便明顯起來。如同斜射的月光落在虛無幻的身上。
對於克裡斯汀來說,來人好似一幅色彩最濃烈的油畫,耀眼的美貌足以讓人忽略空空如也的脖頸和手腕。
她表現得十分克製,佯裝無事地入座,端起不愛喝的咖啡,在紅棕色的斜麵端詳那抹紅色的身影。
那人走來,不熟悉而放輕的鞋跟,每一聲都顯得沉悶,與低調的氣質不符合的,是她渾身鮮豔的顏色。
她走進橘黃色燈光下,嘴角微抬的笑意三分客套。不過這樣一比較,好似跟照片上的人有些差彆。
是哪裡有了變化?
“很榮幸能為你們表演,安德森先生。”她的發言打破沉默,也打斷克裡斯汀的思緒。
出於禮貌,也出於其他,他們的目光在同一時間轉向她。
正對門的主座上,菲爾反應淺淺。虛無幻看出一二,也隻能保持微笑。
“菲爾·斯特。”正中央,陰柔俊美的青年緩緩開口道。
他介紹的聲音與給人的印象極為接近,讓人聯想到冰川融化滴落下的水彙聚成海。
虛無幻慶幸眼前這層紗,掩蓋了她打量的目光,顯得不那麼直白。以往遇見這樣雕塑般的人物,腦子裡閃過的大多是驚歎和讚美。但這一回不一樣,體內血液躁動,隨意一瞥,儘是熟悉和警惕,令她陷入沒有底的漩渦。
菲爾的表情也不明朗,像在牽掛什麼,突如其來的發問打了個措手不及,“你是一個人來的嗎,居小姐。”
她第一反應,“嗯?”是中文!
虛無幻下意識瞥了另外兩人一眼,他們很是平常,她暫時撇下疑惑,答道:“還有一隻貓,宴會不許攜帶動物入場,所以它不在我身邊,交給你們的人照看著。”
“嗯?”菲爾愣了一下。
虛無幻一時摸不著頭腦,也跟著“嗯?”了一聲。
菲爾的眼眸不可察地縮了一下,他問:“你跟那隻貓的關係很要好嗎?”話音才落,不到半秒的間隔,他又問,“你到哪裡都會帶上它嗎?”
屋內奢華的水晶燈略顯壓抑。
虛無幻吸了口氣,卻聞見遠處浮動的昂貴香水,隻覺兩眼有點發白,剛要鎮靜下來回答問題,忽的嗅見一口鐵鏽般的甜腥,一股冰冷的寒意毫無征兆地從脊骨竄起——是異形!
不止一隻!
她下意識想去一探究竟,但就在這個念頭升起的刹那,來不及掩飾的瞳孔中菲爾的臉瞬間凍結了這份衝動。
強壓下行動的本能,收回禮裙下不自覺挪動了一步的右腳,虛無幻回複道:“是的。”
菲爾像是有問不完的題,“你對那支樂隊感興趣嗎?”
直到他問出來,虛無幻才察覺到那連普通人都聽得見的樂器聲,她順著話題道:“我的生活十分普通,難得有欣賞音樂的機會。”
“既然如此,就換一種生活方式吧。”菲爾提議道。
虛無幻望著他,覺著他話裡有話,“什麼意思?”等意識到,這四個字已經脫口而出。
看她把態度擺出,菲爾溫和道:“是覺得你的生活,比想象中還要無聊……凡特。”
間隔了兩三秒的停頓,是她驚駭下漏掉的心跳。
菲爾還站在她的對麵,但已然成為一團藍色的煙霧,這顯而易見的非人感,隻可能是惡魔,何況他還喊出了那個名字。
隻是當下的局麵,令人不解,為什麼另外兩人對此毫不在意,一副稀鬆平常的模樣。
他們也是惡魔?
不對。虛無幻又在心中否定。
麵對他們,她沒有感受到乍見菲爾時的壓迫感,雖然能感受到強大的氣場,但類似的她也曾在被審判時見過不少。
“你是從什麼時候起,變得這麼在乎人類了?”眼前的煙霧在發問。
這道題一出,虛無幻多多少少看明白了,雖身處在同一個空間下,可另外兩個人看見的、聽見的不一定是真實的反饋。
“你是誰?”卸掉偽裝,她的聲音開始發冷,反問道。
藍色的煙霧慢慢下降,形成一個大約七八歲孩童的模樣,他抬頭介紹道:“魯爾澤西·菲爾斯特。”
話音一落,樂器聲聽得更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