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安的母親正在參加一場家長會,投影儀正播放著優秀學生案例,忽的,手機在包裡無聲亮起。
屏幕的藍光透過布料,映在她微微顫抖的手指上——那個三年未見的號碼正在閃爍。
"怎麼了?"丈夫皺眉壓低聲音。
李慧芳下意識捂住包:"小安...是劉長安的電話。"
"彆接。"男人一把按住她的手腕,意識到失態,他又擠出一個笑容:"俊俊正在評市級三好生,張老師說家長的態度也計入考評..."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如同她眼底最後一點光亮。鎖屏聲很輕,卻像一把生鏽的剪刀,剪斷了某根看不見的線。
劉長安盯著微信對話框,指尖在屏幕上反複敲打又刪除。光標閃爍的空白處,像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上一條消息還停留在半年前,簡短的一句"我找到工作了",下麵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退出微信,在備忘錄深處翻出那個幾乎從未撥過的號碼。電話接通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心跳漏了半拍。
"你好,這裡是升茂集團,我是劉文盛。"公式化的開場白從聽筒裡傳來,背景音是鍵盤敲擊的聲響。
"我是你兒子。"劉長安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鍵盤聲突然停了。"又缺錢了?"對方的聲音陡然降溫,"上個月不是剛轉了兩萬?"
劉長安望著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被趕出家門時,也是這樣的陰天。"你記錯兒子了。"他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的劃痕——那是去年搬家時摔的。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像是在查閱什麼名單。劉文盛,這個白手起家的暴發戶,靠煤礦發家後又趕上房地產東風,像頭貪婪的野豬在各個風口橫衝直撞。如今五十多歲,最大的成就是組建了一支足球隊規模的私生子軍團——雖然上個月剛發現某個"兒子"其實是彆人的種。
"那你到底是..."不耐煩的語氣裡帶著防備。
"沒事。"劉長安突然笑了,"祝劉總生意興隆,子孫滿堂。"掛斷的瞬間,他順手將號碼拖進黑名單,動作熟練得像是在刪除一條垃圾短信。
外婆臨終前塞給他的存折,陪他熬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日子。在小縣城裡,勞動法更像是牆上的裝飾畫,但他依然感激那些願意在寒暑假給他活乾、給他發工資的老板們——儘管他們從不知道"加班費"三個字怎麼寫。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打開門,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女孩站在門外。她瓷白的臉蛋透著粉暈,圓溜溜的眼睛像是盛著星光,活脫脫一個精致的瓷娃娃。
"安哥哥,飯好啦。"軟糯的嗓音像一陣春風,吹散了他眉間的陰霾。
"好。"劉長安習慣性地揉了揉她蓬鬆的發頂,"我洗個手就過去。"
正要轉身,衣角卻被一隻小手拽住。他低頭對上小女孩閃爍的眼神,蹲下身與她平視:"怎麼了?"
"這次考試...數學沒考好。"她低著頭,腳尖在地上畫著圈。
劉長安挑眉:"沒及格?不應該啊。"
"第二名說...如果她考不到第一,她媽媽會打她。"小女孩揪著校服下擺,"我上次已經讓過她一次了。"
"這次呢?"
"我交了白卷。"她吐了吐舌頭,狡黠得像隻小狐狸。
劉長安忍俊不禁:"這叫沒考好?活該挨罵。"
"安哥哥!"小女孩急得拽住他的袖子搖晃,"你不能見死不救呀!"
"行了,"他無奈地戳了戳她光潔的額頭,"待會我去和方姨說,你先去認個錯。"
"謝謝安哥哥!"小女孩眼睛一亮,往他手心塞了顆水果糖,蹦蹦跳跳地跑開了。糖紙在她身後折射著細碎的光,像一串跳躍的星星。
劉長安笑著將糖果放進兜裡,回屋洗了洗手。
方姨是這棟老房子的主人,離異後獨自帶著女兒生活。那年冬天她敲開劉長安的房門,紅著臉問能不能幫忙輔導孩子功課。劉長安想著能刷刷房東好感度,沒想到這一教就成了習慣。
這處位於城郊的老房子,在四線小城裡月租不過四五百。每逢假期回來,劉長安都會在周六下午和周日早晨各輔導彤彤兩小時功課,順便蹭兩頓飯。作為回報,方姨把他的房租降到了四百,還總往他碗裡夾肉。
雖然劉長安在高中算不上學霸,但教個初一的小丫頭還是綽綽有餘。周日下午返校後,他還會去食堂幫忙打飯——這是班主任特意給他牽的線,報酬就是一日三餐。
至於父母...他們就像活在平行宇宙,各自包著各自的餃子,誰也沒想過給對麵遞碗醋。
飯桌上的氣氛明顯不對勁。方姨瞥了眼劉長安,硬是把到嘴邊的訓斥咽了回去。直到碗底見空,彤彤急著要溜時,才被一聲"坐下"釘在了椅子上。
"方姨消消氣。"劉長安邊收拾碗筷邊打圓場,"彤彤也是好心。"
"我不是氣她讓著同學。"方姨放下抹布,指節敲了敲桌子,"善良值得表揚,故意考差也情有可原。但交白卷?"她轉向女兒,"你想過那個同學看到會怎麼想?她媽媽會不會以為你被欺負了才故意考砸?"
彤彤的腦袋越垂越低。
劉長安把碗筷放進洗碗機,透過玻璃門看著這對母女。方姨的聲音從廚房外傳來:"幫助彆人是好事,但方法不對反而會害了對方..."
等他出來時,彤彤已經撲在媽媽懷裡抽泣。方姨輕拍著女兒的後背,眼眶也有些發紅:"媽媽隻是怕你受委屈..."
劉長安默默從書架上抽了本《小王子》,直到啜泣聲漸漸平息。
"方姨,"他合上書頁,"明天我想請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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