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中,一聲金屬摩擦地麵的輕響格外刺耳。
祝永康顫抖的手指終於握住了匕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踉蹌著走向躺在地上的孫大人,刀刃在陽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斑。
“孫……孫大人……”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調,“您彆怪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喉結劇烈滾動著,“我夫人和孩子……還在家等我……”
“祝永康!”孫大人拖著血肉模糊的腿拚命往後蹭,在青石板上拖出一道暗紅的痕跡,“你瘋了?我們是親家啊!我女兒還懷著你的孫兒!”
祝永康的腳步頓了頓。一陣熱風吹過,掀起他汗濕的衣襟。他低頭看著匕首,“孫大人,我早就勸過你少貪一點,你早晚要死的……不如……讓我儘早結束你的痛苦!”
“啊——!”
突然爆發的嘶吼聲中,匕首狠狠刺入孫大人的胸膛。第一刀下去時,孫大人瞪圓的眼睛裡還盛滿難以置信。
祝永康被這眼神刺痛,發瘋似的又捅下第二刀、第三刀……
直到那雙眼睛徹底失去神采,像蒙塵的琉璃。
“哐當——”
沾滿鮮血的匕首掉在地上。祝永康跪在血泊裡,雙手不受控製地痙攣。他哆嗦著撿起凶器,踉踉蹌蹌走向劉長安。
孫有才立即抬起霰彈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他的眉心。
劉長安卻抬手堵住孫有才的槍口。他負手而立,月光白的衣袂在風中輕揚,仿佛方才的血腥與他毫無乾係。
“咚!”
祝永康重重跪地,前額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悶響。他雙手高舉染血的匕首,殷紅的血線順著小臂蜿蜒而下。
“祝永康……”他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今生唯大人馬首是瞻……永不背叛……”
劉長安漫不經心地接過匕首。刀身映出他淡漠的眉眼,血珠順著鎏金紋路滴在他雪白的靴尖上。他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是隨手將匕首拋給身旁的孫有才。
“站一邊吧。”
這輕飄飄的四個字讓祝永康如蒙大赦。他佝僂著背退到劉長安身側,官服下擺還在淅淅瀝瀝地滴著血。
在場所有人都看見——這個方才手刃親家的男人,此刻正用袖子拚命擦拭著臉上混合了血與淚的汙漬。
劉長安負手而立,冷眼掃視著場中戰栗的官吏們。他忽然輕笑一聲,靴尖隨意踢了踢身旁斑駁的功德箱,發出沉悶的"咚"響。
“諸位大人,”他語調輕緩,卻字字誅心,“已經有兩位做了示範,怎麼?還沒學會?”
他緩步踱到一名癱軟的官員跟前,俯身拾起對方掉落的匕首,用刀麵輕輕拍了拍那人慘白的臉頰,“我記得……諸位處置災民時,手起刀落乾脆得很啊。”
他直起身,隨手將匕首擲回地上,金屬撞擊青石的脆響驚得幾個官員渾身一抖。
“還是說……諸位想讓我把你們克扣賑災糧、強征民女的罪狀……”劉長安頓了頓,一腳踹翻功德箱,木箱轟然碎裂,露出裡麵密密麻麻的卷宗,
“……貼滿縣城大街小巷?”他慢條斯理地撿起一疊文書,紙張嘩啦啦作響,指尖輕輕撫過紙上墨漬,“諸位覺得,你們會不會……名垂青史呢?”
話音一落,庭院中仿佛被時空定格。
緊接著突然響起一片金屬碰撞聲。剩下的官員們齊刷刷舉起匕首,刀光如林。
有人閉著眼睛舉起刀,有人咬著嘴唇渾身發抖,還有人眼中已經泛起癲狂的血絲——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將刀尖對準了昔日的同僚……
劉長安微微側首,朝趙世玉遞了個的眼神。
兩人默契地退到一處殘破的廊柱後,斑駁的陰影恰好遮住了他們的身形。劉長安隨手一揮,十幾個檀木大箱憑空出現,整齊地碼在青石板上,揚起細微的塵埃。
“啪嗒”一聲,他掀開最近的一個箱蓋。陽光透過樹隙灑落,箱中頓時折射出七彩光斑——那是滿滿一箱玻璃項鏈,廉價的珠子串在一起,在光下閃爍著虛假的華彩。
“十塊錢一斤的玻璃串子……”劉長安用兩根手指撚起一串,任由它在空中晃蕩,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嘴角噙著冷笑:“我的紅臉唱完了……”突然鬆手,項鏈嘩啦落回箱中,“該你唱白臉了。”
趙世玉會意地點頭,從箱中挑出一條翠綠色的項鏈。他粗糲的指腹用力搓撚著珠子,綠色的漆麵在陽光下泛起廉價的光澤。
“還行,在這個時代……”他眯著眼檢查指腹,確認沒有染上顏色後,隨手將項鏈拋回箱中,“不掉色,就足夠了。”
當兩人踱步回到前院時,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三十位官員如同從血池中撈出來一般,官服浸透了暗紅的血跡。有人呆若木雞地杵在原地,手中匕首“當啷”一聲落地;有人癱軟在血泊中,雙目失焦地望著自己染血的雙手;還有人正伏在牆角乾嘔,官帽歪斜地掛在腦後。
趙世玉靴尖碾過地上凝結的血塊,發出黏膩的聲響。他上前一步,刻意放柔了嗓音:“諸位大人,不如我們移步僻靜處?”指尖輕輕敲擊腰間的玉佩,“正好商討一下……今日九龍寨匪徒闖入玉陀寺搶劫殺人的相關事宜。”
這話像盆冷水澆在眾官員頭上。幾個機靈的立刻挺直了腰板,渾濁的眼神漸漸清明——在官場沉浮多年的老狐狸們,哪會聽不懂這話裡的機鋒?
雖然此事漏洞百出,但若三十多位官員聯名作證,查漏補缺……
一位鬢角染血的老臣突然拱手:“大人明鑒!下官親眼所見,那九龍寨匪首額上有道刀疤!”
“對對對!”旁邊立即有人附和,“匪徒還搶走了寺裡供奉的金佛!”
趙世玉滿意地眯起眼,轉向一旁瑟瑟發抖的小和尚時,又換上了和煦的笑容:“小師傅,勞煩準備間廂房。要安靜些的,接下來的談話……不希望被人打擾。”
“明、明白!”小和尚結結巴巴地應著,僧袍下擺抖得像風中的樹葉,“幾位……幾位大人請隨我來……”
趙世玉做了個“請”的手勢,三十一位官員立刻拖著染血的衣擺跟上。
他們走過長廊時,血腳印在青石板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像一條蜿蜒的紅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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