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深,宴席上的氣氛卻愈發溫熱。劉長安拍了拍趙世玉的肩頭,聲音溫和卻有力:
“不必如此感傷。若我們沒有來過,眼前的這些村民,至少有三分之一熬不過這個冬天。如今我們不僅替他們度過了眼前的饑荒,你留下的那些水利圖紙、紡織工坊的運作章程,還有與周邊鄉鎮建立的貿易網絡,足以保他們二三十年衣食無憂。”
他頓了頓,嘴角泛起一絲了然的笑意:“更何況,你這次回去,怕是要升職加薪了吧?”
趙世玉聞言,眉宇間的陰霾散去了些許,點頭道:“那倒也是。”
正在大快朵頤的孫有才也抬起頭來,嘴裡還嚼著飯菜,含糊不清地補充:“來年的棉花種子、玉米種子,還有其他幾樣耐旱的良種,我都分門彆類,存在村東頭那個加固過的地窖裡了,夠他們用上三五年。”
他咽下食物,語氣忽然帶上了幾分遺憾:“就是有點可惜……西村那邊新開墾的梯田,我還沒得及去看看他們播種的深淺合不合適……”
一直安靜用餐的法通大師,忽然伸出筷子,穩穩地夾起一隻油光發亮的雞腿,放入自己碗中,麵不改色地宣了一聲佛號:“善哉。”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眾人都是一愣,隨即相視而笑,最後一點離愁彆緒也消散在歡聲笑語中,徹底融入了這喧鬨而溫暖的宴席氛圍。
宴席尾聲,劉長安拿出攝影機,招呼著所有人:“大家靠攏些,我們合個影。”
村民們雖然不明白“合影”是何意,但對仙君的話向來聽從。男女老少,連同玉陀寺的僧眾和紅袖園的姑娘們,都好奇地聚攏在一起,臉上洋溢著滿足而淳樸的笑容。
隻見強光一閃,刹那定格,將這一刻的團圓與安寧,永遠地封存了起來。
月色初升,宴席終散。劉長安、趙世玉、孫有才與六位民警,十八位僧人並肩,踏著清輝,默默走向山上的玉陀寺。
他們將在那裡守夜,共同等待那一場預告了許久,也期盼了許久,注定將滌蕩乾坤、滋潤萬物的甘霖降臨。
來到玉陀寺,眾人借著燈籠的光圍坐石桌,用一副撲克消磨著臨彆前的時光。
“對二!”劉長安剛打出牌,就被孫有才用胳膊碰了碰。他回頭望去,隻見月亮門後探出半個熟悉的身影——小草正怯生生地朝裡張望。
劉長安把牌交給一旁觀戰的民警,起身走向那個瘦小的身影。“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少女從身後拿出一個繡工精致的香囊,針腳細密,還帶著淡淡的草藥香。“這是我繡了三個晚上的......送給仙君。”
劉長安沒有立即去接,隻是溫和地看著她:“你特意等到這個時辰,就為了送這個?”
“嗯。”小草低下頭,聲音輕得像夜風,“你們......要走了,對不對?”
“為什麼這麼說?”
“大家都這麼說......”她抬眼望向寺門方向。
劉長安疑惑地走到院門前,走出那扇斑駁的門檻——
下一刻,他怔在原地。
從寺門前的石階一路向下,直到山道轉彎處,密密麻麻站滿了人。村民們扶老攜幼,僧人們雙手合十,紅袖園的姑娘們提著燈籠,孩子們被大人抱在懷裡。所有人靜靜地站在夜色中,不知已等候了多久。
見到劉長安現身,人群如潮水般齊齊跪拜,千百人的聲音彙聚成震撼山林的洪流:
"恭送仙君返回天庭——!"
趙世玉等人聞聲出來,也被這壯觀的場麵驚得愣在當場。
劉長安望著眼前這片黑壓壓的人群,喉頭有些發緊。他正要開口,忽然一滴冰涼落在額間。
緊接著,第二滴、第三滴......
久違的雨水終於從天而降,開始隻是稀疏的雨點,轉眼就變成了連綿的雨幕。甘霖灑落在每一個跪拜的村民身上,卻沒有一個人起身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