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穹穿戴整齊,跟著武栩和屈金山去了吏部郎中周開榮的府上。
周開榮下了請帖,邀請武栩到他府上宴飲,目的是為了化解此前的矛盾。
這在大宣官場上很常見,官員之間平時明爭暗鬥,有人能鬥上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可也有人會在中間人的調解下,選擇和解。
能否和解成功,要看雙方的意願,同時也要看中間人的身份和地位。
今天這位中間人的地位非比尋常,是懷王世子,梁玉明。
在蒼龍殿選士當日,徐誌穹見過這位世子。
但眼下徐誌穹沒有心情去想這位世子,他想的是該如何應付周開榮。
他殺了周開榮的侄子,如果今天是鴻門宴,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
路上,武栩隻叮囑了徐誌穹一句:“在我身邊,寸步不離,自可保你周全。”
為了保證寸步不離,徐誌穹在路上去了三趟茅廁。
到了周開榮府上,賓主施禮,席間落座,英俊的世子先敬了武栩一杯:“千戶英武,玉明仰慕已久,今得一聚,且看玉明薄麵,滿飲此杯!”
這是套話,意思是感謝武栩賞臉。
“得世子抬愛,武某受寵若驚。”武栩舉杯一飲而儘。
梁玉明看向了周開榮,該他表態了。
周開榮舉起酒杯,黑著臉道:“謝千戶賞光。”
武栩沒回應,隻是把酒喝了。
梁玉明年紀和徐誌穹相當,但酒桌上的經驗十分老道,推杯換盞之間,很快緩和了尷尬的氣氛,作陪的吏部官員與燈守屈金山互相敬酒,隻剩下周開榮黑著臉,默坐不語。
奇怪了,是他主動提出和解,為什麼還擺著一副臭臉?
徐誌穹隻顧低頭吃喝,原本也不想看他臉色,沒想到周開榮主動端起酒杯,找上了徐誌穹。
“這位提燈郎,就是斬殺我侄兒的少年英雄吧?”
這話說得陰陽怪氣,言語之中透著滿滿恨意。
徐誌穹抬起頭,神情木然道:“是我。”
周開榮嘴角上挑,微微一笑:“我敬你一杯!”
“好。”
徐誌穹剛端起酒杯,又聽周開榮道:“我敬你,你敢喝麼?”
徐誌穹抽抽鼻子:“這有什麼不敢?”
“你喝著試試?”
說話間,周開榮眉毛上挑,徐誌穹隻覺得關節滯澀,拿著酒杯的手不會動了。
周開榮神情猙獰道:“我敬你酒,你就喝,卻不看你什麼身份,你可真不懂規矩。”
儒家九品技,循禮。
按照周開榮的定義,徐誌穹沒資格喝他敬的酒,這屬於越禮,要受到技能的控製。
徐誌穹無論怎麼發力,手臂就像石化了一樣,半點動彈不得,窘迫之際,忽聽武栩笑了。
“說了規矩,卻要舉杯敬酒,見了明燈,還敢當街擄人,你說這是不是賤格?”
話音落地,氣機襲來,將周開榮的技能驅散了。
白虎殺道六品技,虎踞,利用殺意震蕩氣機,斃敵於無形。
薑飛莉當初也曾用這招驅散了周開榮的浩然之氣,但她和武栩的實力不可相提並論。
聽提燈郎們描述,薑飛莉的修為在五品下段,武栩的修為在五品上,距離四品隻一步之遙,在整個大宣國,除了院長林天正,武栩在殺道中的修為最高,若是武栩真下狠手,這一下能要了周開榮的命。
循禮之技解除,徐誌穹趕緊把手臂收了回來,周開榮擦擦額頭汗水,冷笑一聲道:“少年英雄,這酒你不喝了?”
梁玉明在旁眉頭微皺:“周郎中,既是誠心和解,言語之間卻彆傷了和氣。”
周開榮笑道:“我真心喜歡這少年,想試試他膽量,來,且吃下此杯,祝少年英雄鵬程萬裡!”
大宣喝酒並不碰杯,祝酒之後,高舉酒杯,與肩平齊,以表示對彼此的敬意。
這些禮儀,徐誌穹也懂,他剛把酒杯舉起來,卻見酒水從周開榮的酒杯裡飛了出來,飛向了徐誌穹的臉。
周開榮可不是想要潑徐誌穹一臉酒,這些酒水裡灌注著浩然之氣,真打在臉上,能打出一片血窟窿。
徐誌穹正想躲閃,武栩在旁一揮衣袖,酒水調轉方向,潑在了周開榮臉上。
周開榮怒目相視,武栩麵帶笑容,回視著周開榮。
四目相對,酒桌上寂靜無聲。
梁玉明放下酒杯,輕輕歎了口氣。
一股強大的威壓襲來,桌上所有人,包括武栩在內,全都低下了頭。
蒼龍霸道九品技,龍怒之威,利用王霸之氣讓周圍人感到威懾,以至不敢抬頭直視。
雖然隻是九品技,但這是蒼龍霸道最可怕的技能之一,無論有多高的修為,隻要對方還在凡人之列,在威懾之下,都要被迫低頭。
徐誌穹也把頭低下了,可他不是被迫的。
他感受到了震懾,也知道這是梁玉明的技能,在書院中,他也知道龍怒之威的特點,任何人在這一技能之下都要低頭。
可徐誌穹沒有低頭的欲望,他是看彆人低頭,才跟著低頭的,也多虧他動作快,才沒讓梁玉明發現破綻。
這是什麼情況?
我對龍怒之威免疫?
這是判官的特質嗎?
龍怒之威的持續時間極短,眾人很快抬起頭來,梁玉明再度舉杯道:“玉明自以為有幾分薄麵,能讓二位了卻一場紛爭,如今看來,此舉卻是莽撞了,海衾兄已逝,是非對錯,皆隨之煙消雲散,玉明覥顏,懇請二位冰釋前嫌,重修於好。”
周開榮擦去一臉酒水,突然露出一絲笑容。
這笑容不是擠出來的,至少看起來帶著滿滿誠意:“周某雖是文人,但性情剛直,小侄海衾,自幼驕縱狂妄,既是犯下重罪,燈郎秉公執法,周某亦無話可說,
然骨血之情難舍,言語之間難免有所衝撞,還望武千戶海涵,莫要與周某計較。”
這番話說的也算真誠,周開榮還特地起身向武栩行禮。
武栩也起身還了一禮,笑道:“周郎中好胸襟,武某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