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友接著說道:“到了今晚,我在鶯鵲林堵住了他,事前還做了周密部署,可你以為這就萬無一失了?今晚能成事,也算我走了大運!
他若是早一步下手,我拖不到提燈郎巡夜的時候,他若是晚一步下手,提燈郎點完燈走了,我也沒辦法,他若是換個地方下手,我還得重新布局,若是遇不上提燈郎,這姑娘的命也就白丟了。”
徐誌穹搖搖頭道:“其實你早就可以殺了他。”
陸延友道:“這是怎麼說話?八品判官不能殺人,你連這規矩都不懂?”
“你手下有不少人,隨便叫上幾個,還怕對付不了一個儒生?”
陸延友笑了:“我叫手下人把他殺了?這和買凶殺人有什麼分彆?這不是漏了手尾麼?這配得上八品判官的道門嗎?”
買凶殺人也不行?
徐誌穹又問:“不能殺人,為什麼不能報官?”
“報官卻要走漏我身份,官府若是問起,你從哪知道這些罪行?你叫我如何解釋?若是知道了我判官的身份,不光害了我自己,還害了咱們道門,這是大忌!
而且他若死在官府手裡,我也不好拿這罪業,罪業沒人收,消散在塵世,這廝走上黃泉路,不用去閻羅殿裡受苦,下輩子還能投胎做人,我要是這麼做,對不起天理,也對不起自己。”
原來罪業不被判官收走,就會消散在塵世,惡徒的亡靈也不會受到懲戒。
難怪武栩讓我收拾了那群人的屍體。
陸延友看著徐誌穹道:“小兄弟,你真想學八品的道門嗎?”
徐誌穹給陸延友倒了杯茶:“陸兄,小弟真心佩服你手段,也誠心向你請教。”
陸延友把茶喝了:“看在你背後那位高人的份上,我把訣竅告訴你,咱們八品道門,要守住三條規矩,少了一條都不行,
第一條規矩,要會借刀。
今天這儒生是個九品修者,我要隨便上街上找一個人,非但殺不了他,沒準還得白送一條性命,
借刀,得借準,提燈郎都是殺道修者,殺人最有把握,因此我在守夜燈附近布局,把提燈郎引來,才能要了他的命,
你若是把刀借錯了,白搭上一條性命,卻要受到懲戒!
第二條規矩,手尾必須乾淨。
你背後那位高人應該告訴過你,咱們這行最忌諱留下手尾,你該知道,世人稱我們為邪道,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殺身之禍,八品規矩多,就是為了磨礪咱們的心性,手尾必須乾淨,這是最難的一點!
借刀殺人,要守住風聲,絕對不能露出半句實情,殺人的人不知道,受害的人不知道,旁觀的人不知道,就連惡徒臨死之前也不能知道,
這是八品道門的初衷所在,隻有做到風聲半點不外泄,才能全取這份功勳!若是留下了手尾,功勳非但沒有,還要受到懲戒,甚至還有殺身之禍,切記,切記。
第三條規矩,要守得住地盤。
在你地盤上,懲凶除惡是你本分,在彆人地盤上,天塌地陷你也不能插手,一旦亂了規矩,搶了彆人生意,在咱們道門裡,可是深仇大恨!”
地盤?
徐誌穹一愣。
“判官還有地盤?以前可沒聽說過。”
陸延友道:“以前你是凡塵員吏,愛在哪動手,就在哪動手,沒人管你,現在到了八品,你是引路主簿,每個主簿各有地盤,從鶯鵲林到鬱安樓,這是我的地盤,這儒生在我地盤犯了事,就該由我處置!”
徐誌穹歎口氣道:“按兄台的意思,我還得先去搶塊地盤?”
“搶什麼呀!”陸延友搖頭道,“你這人性情太強橫,地盤是是非議郎給分的,你找他要就是了。”
是非議郎?七品判官?
他還有分地盤的功能?
“我該上哪去找是非議郎?”
陸延友歎道:“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去吧,罰惡司你是去過的,知道什麼是開門之匙吧?”
徐誌穹道:“這個我懂。”
“且跟我做一遍,左腳為軸,向右轉兩周半,右腳為軸,向左轉三周,作萬馬奔騰之象!”
萬馬奔騰,一片煙塵,煙塵散儘,徐誌穹看到一座大宅院。
陸延友推開大門,走進了院子:“這就是議郎院,進去看看議郎在不在家。”
七品議郎,徐誌穹有些發怵。
對方用罪業之瞳,能看出他的修為。
看就看出來吧,反正也不用跟他解釋,他要是不為難我,這事就算過去,他要是為難我,就用柴火棍招呼他。
柴火棍呢?
還在陸延友手上。
也不知道他帶了沒。
宅院很大,但人氣不旺。
從前院走到正院,一個人影都沒看見。
直到進了正廳,徐誌穹終於看到一個人,一個乾巴巴的老頭子,縮在椅子上打盹。
陸延友上前施禮道:“曹議郎,打攪您了。”
“啊,啊,來了,坐。”老頭子頭也不抬,也不知道睡醒了沒有。
這就是是非議郎?
陸延友沒坐,接著說道;“曹議郎,我是陸延友呀!”
“陸主簿來了,坐,坐吧!”
“我給您帶來一個新主簿,剛到八品,找您劃塊地盤。”
“新主簿,好,好呀,坐,坐吧。”
坐什麼坐呀?
這老頭戴著麵具,從聲音上判斷,他年紀沒有一百也有九十,言語含混,好像是在說夢話。
陸延友又問了一遍:“曹議郎,我帶他來,是向您討地盤來了。”
“地盤?”老頭子活動了一下,好像在想事,“地盤有,有好地盤,陸主簿領來的,得給好地方。”
“那您看給哪塊地方?”
“京城的人氣,都在城北,城北的人氣,都在北垣,北垣的人氣,在麒麟寨,就把麒麟寨這塊人氣旺盛之地,交給你吧。”
麒麟寨?
不就是乞兒寨麼?
我套你……
那連人都沒有,哪來什麼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