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誌穹買下了任頌德的府邸,也沒挑日子,讓常德才簡單打掃一番,當即就搬了進去。
任頌德的宅邸大麼?
大!若是按徐誌穹上輩子的標準,這可不是豪宅那麼簡單。
縱軸線上,從南刀北,一共五重門,一重門後是前院,二重門後是正院,三重門後是花園,四重門後是後院,五重門後是後花園。
橫軸線上,從東到西,東跨院,東院,正院,西院,西跨院,也是五重門。
這種規模的府邸,在京城極為罕見,喬遷之日,各方賓朋來慶賀,都對徐誌穹的新宅讚歎不已,就連餘杉都頗為豔羨。
可徐誌穹並不覺得怎地。
這宅院,其實比中郎院沒大多少。
中郎院被常德才打理的一塵不染,這府邸長期疏於打理,反倒顯得陳舊了些。
送走了喬順剛和一眾掌燈衙門的弟兄,徐誌穹請來了最後兩位客人。
關上房門,擺上酒菜,桌子不大,但都是可口的佳肴。
兩位客人,一個是楚禾,一個是楊武。
三個人在書院的時候,但凡能攢點錢,便去山下偷偷買些菜肴,打打牙祭。
齋舍裡的桌子比這要小得多,但那時候吃的香甜,十年光景,都是這麼過來的。
而今,楚禾吃的依舊香甜,楊武卻一口都吃不得。
徐誌穹被肖鬆庭和畢伍生圍攻那晚,楊武找到了楚禾,被楚禾打了個半死。
無論楊武怎麼解釋,楚禾都不相信他是楊武。
可楊武無論挨了多少打,嘴裡隻有一句話:“救誌穹!”
最終楚禾信了這句話,扯了句慌,告訴喬順剛說誌穹在城北出事了,是他親眼看到的,喬順剛這才帶上提燈郎,救了徐誌穹一命。
楚禾跟徐誌穹喝了幾杯,楊武也舉起杯子做做樣子,楚禾抹抹嘴道:“兄弟,這話我不知道該不該問,你現在到底是人是鬼?”
聽到這話,楊武低下了頭,心裡一陣難受。
徐誌穹笑道:“這有什麼好難受,不管是人是鬼,老楚都和咱們一桌吃飯,這不就是真情實意麼?”
聽到這話,楊武也釋然了一些:“實話告訴你,我是鬼。”
楚禾打個酒嗝,倒沒怎麼害怕,無論任何時候,他都不會害怕楊武:“都過去這多日子了,你怎還不去投胎?”
楊武笑道:“舍不得唄,這輩子還有很多事沒做完。”
“你是怎麼回到陽世的?”
楊武看了看徐誌穹:“這事情你得問他了。”
楚禾肯定得問到這一茬,徐誌穹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我這不是兼修了陰陽麼……”
楚禾驚訝道:“陰陽術能讓陰魂還陽?”
徐誌穹搖頭道:“還陽暫且不能,這也不是我的本事,我因為兼修陰陽術,和陰陽司的關係不錯,好不容易請到太卜幫忙,讓楊武留在了陽世,
這事情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彆人,否則楊武這魂魄就留不住了。”
徐誌穹對楚禾還是有信心的,迄今為止,掌燈衙門裡沒有人知道楚禾見過楊武。
楚禾喝了一碗酒道:“這事情你放心,當初在衙門裡,你一直提攜著牛玉賢,卻看不上我,我心裡還不服氣,
現在我明白了,那時候是我不懂事,該說不該說的都胡說,而今我懂事了,小武的事情,我誰也不會告訴。”
又吃了幾杯,徐誌穹問楚禾:“將來有什麼打算?”
“還能什麼打算,去北邊打仗唄!”
楊武道:“你都升了青燈了,還打仗?”
楚禾苦笑一聲道:“彆寒磣我了,誌穹都當侯爺了,我特麼一個青燈郎算個鳥?
我算看明白了,我這輩子若是一直留在掌燈衙門,也就能有個七品修為,當個綠燈郎算造化了,
且仗著誌穹提攜,日後或許能混個副千戶,到老能有易旭龍那身份,算我祖墳冒了青煙,
若是想有大出息,還得去戰場上玩命,就憑我這身板,再打兩仗,或許就能升七品了,
我和伍善興商量妥了,再過兩日便隨軍返程,北邊有王振南王大哥照應著,我也吃不了虧。”
楊武咂咂嘴唇道:“可打仗這事,這性命總是在刀口上懸著!”
楚禾笑道:“我這條爛命,在哪懸著都一樣,兄弟,你不打算回家看看?你妹子出嫁了,老兩口在家挺冷清的。”
楊武歎口氣道:“我怎麼回去?再把二老嚇著可怎麼是好?罷了,再等些日子吧。”
吃飽喝足,楚禾回家,徐誌穹有些乏困,且在新宅睡下了。
楊武不用睡覺,一個人在宅子裡走了兩圈,也覺得乏味,有心回中郎院,找老常說說話,可老常這幾日光惦記著塗脂抹粉,也懶得理他。
罷了,到城裡走走吧,且當是巡夜了。
楊武且戴上一頂紗帽,把帽子壓低,儘量把臉蓋上,沿著城南街邊閒逛。
走到瓦市旁邊,本想去勾欄聽場戲,卻在飲子攤旁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個身影讓楊武的身軀抖了好幾下,魂魄差點穩不住!
是她?
看錯了?
不可能!
楊武就算認錯了自己的親爹,也不可能認錯了這女子。
一個年輕女子正在飲子攤上招呼客人。
我能去見她麼?
我這個樣子,可怎麼見她?
楊武猶豫許久,還是按捺不住,上前打了個招呼:
“韓師妹。”
韓笛回過身,看到楊武的一刻,先是一驚。
愣了片刻,韓笛臉頰一陣顫抖,眼淚落了下來。
“楊師兄,我卻沒看錯?”
楊武點了點頭。
“楊師兄,當真是你,你還活著!”
楊武壓下了手掌,示意韓笛小聲一些。
韓笛趕緊把楊武拉到一旁,找個角落坐下,握住楊武的雙手,摸著楊武的臉頰。
楊武怕自己的臉頰太冷,嚇得不知所措。
“活著,果然活著!”韓笛哭的泣不成聲:“楊師兄,那天,那天晚上,我在,我在吳自清的府邸裡,我,我突然撞見了你,我是,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師兄,我真不是想害你,我當時……”
楊武搖搖頭道:“罷了,師妹,不必說了,事情都過去了。”
“這些日子裡,我一想起你就哭,心裡卻像刀剜一樣疼,師兄,小妹不敢求你原諒,你打我,罵我,殺了我都好,小妹能看到你還活著,便心滿意足了。”
楊武替韓笛擦了擦眼淚:“師妹,莫哭,我不還活著麼,那天晚上,我從火堆裡爬出來,也沒怎麼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