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乘國講究古禮,九品筆吏遇到八品筆吏,得跪著說話。
鄭德良跪在魏穀賢麵前,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
魏穀賢慢慢品著茶水,半響沒有作聲。
按照古禮的規矩,鄭德良不能站起來,不能抬頭,一句話也不能多說,必須靜靜等著魏穀賢吩咐。
等一杯茶喝完了,魏穀賢慢條斯理道:“德良啊,算上今年,你入仕也有三載了,當了三年的筆吏,做事也該有些分寸,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急。”
鄭德良流著眼淚道:“大人,屬下是按規矩辦事,那何青葉的事情不能不管,她今天敢吃宣人的點心,明天就敢和宣人勾結賣國,今天敢打我這個九品筆吏,明天就敢去皇宮裡行刺神君!這口子要是開了,咱們千乘國就亂了!”
魏穀賢看著鄭德良,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小子話術倒是有長進。
魏穀賢不知道何老網是什麼來曆,估計也就是個老實人。
鄭德良收拾了個老實人,然後遭報複了?
這怎麼可能!
魏穀賢當了二十年的筆吏,像何老網這樣的老實人不知收拾過多少,也從沒見哪個老實人報複過。
老實人要是敢報複,他就不是老實人了,鄭德良肯定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心裡不甘,且找個老實人做由頭,想把我一並拉下水。
他能得罪了誰?
鄉紳?
顯貴?
外邦人?
不管這廝得罪了誰,魏穀賢都不想跟著摻和。
可這事要是不管,又怕鄭德良到處告刁狀,他張嘴閉嘴都帶著神君,也確實是個會咬人的。
思量許久,魏穀賢想到了一個主意。
魏穀賢不想得罪大人物,也不想得罪了鄭德良,那他能得罪誰呢?
有一個人不怕得罪!
老實人。
魏穀賢微微欠身,扶起了鄭德良,笑歎一聲道:“德良,有你適才那番話,卻不枉我對你一番栽培,
咱們身為人臣,就得處處為神君著想,今日有刁民藐視朝廷命官,明日就有刁民敢藐視神君之威,
這何老網,必須嚴懲,明日我便稟報知縣大人,請他派人,將他一家抓到縣衙大牢!”
鄭德良聞言,有些擔憂,他的目標不是何老網:“大人,屬下不怕那何老網,屬下怕的是他們勾結的那個妖人,那妖人手段極其殘狠,還說以後還要來找屬下……”
“鄭德良,伱說的這是什麼話!”魏穀賢一拍桌子,嚇得鄭德良又跪在了地上。
魏穀賢喝道:“我等身為千乘臣子,一心隻為報效神君,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你既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難不成怕了那作亂的刁民?難不成你隻顧個人安危,卻忘了朝廷的臉麵,卻忘了神君的威嚴!”
鄭德良連連磕頭道:“卑職不敢,卑職不敢!”
魏穀賢又喝了一杯茶水,把鄭德良拉了起來:“德良,當初我也曾聽說過,你被大宣海匪綁走,拷打三天三夜,不曾屈服。”
鄭德良挺起胸膛道:“昨日卑職遇到那妖人,也不曾屈服,雖說受了重傷,可卑職這顆頭卻從沒低下過!”
“好!我最欣賞你這膽色,這卻不枉費神君對我等一番厚望,你明天親自帶著衙差,去把何老網一家抓到縣衙大牢,那妖人若是敢找你,正好將其繩之以法!”
鄭德良仔細一想,如果有衙差保護,就算那妖人有點本事,也插翅難逃。
他趕緊跪地磕頭,謝過魏穀賢,第二天便從縣衙裡帶了二十名衙差,回了泥籠村。
村子口,一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名叫黑鰍,背著背架,正準備上山打柴。
遠遠看見鄭德良帶著衙差來了,這小夥子機靈,想著他們是衝著青葉來的,趕緊放下了背架,撒腿如飛跑到了老何家。
何老網這些日子不敢出海,正在家裡拾掇漁網,黑鰍衝進院子,小聲說道:“鄭德良來了,帶著官差!”
何老網登時嚇傻了:“他來要作甚?”
黑鰍不敢多說,轉身跑了。
何老網回到屋裡,跟媳婦王氏說了。
兩口子不敢跑,也不敢藏,坐在屋子裡抹眼淚。
青葉偷偷跑到柴堆旁,把楊武給她的黃胖拿了出來,哆哆嗦嗦念道:“武郎君,鄭筆吏帶著官差抓我了,他們來抓我了……”
剛說了兩句,隱約聽到了門外的叫嚷聲。
青葉趕緊把黃胖藏好,剛想躲進屋裡,鄭德良率先進門,揪住青葉的頭發,把青葉給捆了。
不多時,衙差從屋裡拖出來何老網和王氏,一並捆了,押送去了縣衙。
知縣陳恩澤沒急著斷案,他也聽說了,這何老網一家可能和妖人有來往。
妖人這種事,陳恩澤自然不會相信,他擔心的是何老網機緣巧合,結識了顯貴。
像何老網這樣的窮人,有可能結識顯貴麼?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先把他們關上兩天再說,若是有人來要人,就把他們給放了。
大牢之中,不見天日,一家三口戰戰兢兢。
青葉縮在母親懷裡,口中喃喃念道:“武郎君,你一定來,武郎君,你答應我來……”
楊武此刻就在縣城裡,他已經打探到了青葉一家的下落。
夏琥咬咬牙道:“這鄭德良還敢報複,要不是看不見他的罪業,當初就該把他殺了。”
常德才道:“夫人,殺了他也沒用,這不是鄭德良一個人的事,他背後還有縣衙,想把那妮子一家救出來,隻怕沒那麼容易,實在不行,得讓主子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