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才驚呆了。
三品的宦官,一百多年的長生魂,她什麼沒見過?
今天這場麵,她委實沒見過!
這是什麼講學?
一個陶匠,為了幾個陶罐子,把妻兒都給殺了!
這麼荒唐的事情,畜生都做不出來,還有不少人跟著叫好。
一個陶匠叫的最響,常德才盯著他看了片刻,且看他大嘴一咧,邊喊邊笑,笑著笑著,嘴角往兩邊開裂,一直咧到了耳根。
常德才一咬牙,這難不成是個怪物!
旁邊一個木匠也跟著笑,他鼻子突然笑掉了,剩下兩個血窟窿,掛著些紅綠粘稠之物,往嘴裡流淌。
這也是怪物?
旁邊還有個鐵匠,喊好的時候用力了些,兩隻眼睛從眼窩跳了出來。
兩隻血紅的眼珠沒有掉在地上,被兩條像腸子一樣的筋肉連在了眼眶上。
因為眼珠掉在了胸前,那人還特意調整了坐姿,向後仰著身子,繼續聽顧正功講學。
看著廳堂裡和院子裡和院子裡的一百多個怪物,顧正功不見絲毫異樣,繼續講學。
常德才在思考一個問題。
這些人原本就是怪物,還是聽了他講學,受了他氣機乾預,變成了怪物?
常德才仔細分辨著那詭異的氣機,發現他不止來自顧正功。
怪物們的身上也開始散發出詭異的氣機。
看來他們原本就是怪物,隻不過被顧正功喚醒了。
可等常德才轉眼看了看楊武,瞬間打消了此前的想法。
楊武臉上生出了一大片肉芽。
肉芽在臉上扭曲蠕動,把楊武的五官都給蓋住了。
他身上的氣機也出現了變化,原本森寒的純陰之氣,變得雜亂無章。
這賊丕是怎地了?
楊武連聲喘息,臉上的肉芽一層層湧起,身軀不斷抖戰。
他很難受,似乎要發出一聲呻吟。
常德才一把將楊武摟在懷裡,輕輕捂住他的嘴,小心撫慰。
顧正功繼續講道:“杜陶匠把他閨女放在窯爐裡燒了,這陶器上再也沒出過沙眼,
可他的招牌徹底砸了,他再把陶罐送到集上,安市衙門一個也沒收,白給都不要,
他這活計做不下去了,他兄弟跑到外鄉謀生,手足的情分也就這麼斷了,
又過了兩年,杜陶匠的積蓄花光了,作坊也賣了,值錢點的家當都賣了,最後把房子都賣了,
前些年,我聽老家的鄉親說,杜陶匠睡在個窩棚裡,這個冬天沒熬過去,活活凍死了,
諸位,你們且說,這事情怪誰?”
“烏呀呀!”
“嗚嗚~”
在場的眾人,已經發不出人的動靜。
一名男子站起身子,足有兩丈多高,滿身皮肉開裂,甩著一身的血水,衝著顧正功呼喊。
另一名男子,身子不到四尺高,兩肩卻有七尺寬。
肩上長著四顆頭顱,四個頭顱聲音各不相同,一起衝著顧正功不停呼喊。
顧正功好像能聽懂他們的話:“諸位,你們有說這事怪他媳婦,又說這事怪他閨女,
你們說的都有理,但要我說,這事歸根結底,還是怪杜陶匠!”
一眾怪物很是驚訝,且聽顧正功怎說。
顧正功道:“做過陶匠的兄弟都知道,陶土和窯爐,就和軍士長刀和盔甲一樣,是安身立命的寶貝,
諸位,你們誰敢碰軍士的盔甲和刀斧?誰碰了,誰就得死,
可杜陶匠的媳婦和閨女,敢往陶土裡摻爐灰,敢往窯爐裡扔沙子,
諸位且想想,她們肯定不是第一次伸手了,她們以前就碰過這些東西,若是杜陶匠早點下定心思,把這兩個禍害殺了,這麼好的家業,還至於敗了麼?”
滿院子怪物連聲呼喊,氣得常德才青筋暴起。
這是什麼畜生言論?
這比大宣怒夫教那群畜生還特麼畜生!
這群畜生殺光了也應該,尤其是這個顧正功,得千刀萬剮!
可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常德才得先找到徐誌穹,還得照顧好楊武。
在常德才的懷裡待了一會,楊武慢慢平靜了下來。
顧正功從廳堂走進院子,滿身詭異的氣機和怪物們彼此呼應。
“諸位,且仔細回想回想,做木匠的兄弟,锛鑿斧鋸,有沒有被人動過?
做鐵匠的兄弟,夾子、砧子、錘子、磨石,有沒有被人動過?
男兒吃苦受罪,攢下一點家業,可莫因為家法不嚴,就這麼給敗壞了!”
原本躁狂的怪物們,全都安靜了下來。
院子裡那詭異的氣機,變得越發陰冷。
怪物們慢慢起身,一個接一個走出了院子,沒人知道他們原本是誰,因為沒人看得出他們原本的模樣。
顧正功默默看著怪物們走出府邸。
他神色十分平靜,他知道這群怪物要去哪,也知道他們要做什麼。
縮在常德才懷裡的楊武,用指尖在常德才的胸前寫了兩個字:
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