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被郎主抱回正院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東、西跨院,後院熱鬨一片。
前院書房裡卻靜悄悄的,謝晏對著副畫像默默坐了很久。
畫上的女子長相幾乎和楚南溪一模一樣,隻是眼角多了顆明顯的淚痣。她剪著齊耳短發,淺藍立領斜襟盤扣衫顯得她朝氣蓬勃。
當他駕駛飛機衝向敵機的那一刻,腦海裡唯留下這張臉。
九年前,他來到這個世界,成了正在倉皇逃跑的皇子陪讀。從一個亂世,來到另一個亂世,謝晏很快適應了這個世界。
謝晏對曆史上南渡後的大夏知之甚少,隻知官家長命、活到八十多,李將軍父子被奸相魏荃所害,還有個文武雙全的詞人將領尚未出生。
煢煢獨立、踽踽獨行。
他終於成了毫無破綻的大夏人,而他與前世僅有的聯係,唯有此畫。
直到六天前,他在洞房裡見到了楚南溪。
整晚都按捺不住想再去看看那張臉,是夜,他夢見了楚雲。如今正是與北狄和談的重要關頭,他深知不能如此感情用事。
更不能讓她成為自己的心魔。
和離書,便是他對自己的決絕。
“郎主,”墨陽在書房門外喚他,“沈提舉過來了,說是找到了夫人的鞋,郎主在哪裡見他?”
“讓他到書房來吧,找人把鞋送去後院。”謝晏邊說邊將畫像卷好,原樣鎖入暗格。
墨陽將門推開,解釋道:“沈提舉下馬的時候,正好遇到王嬤嬤回府,我已讓王嬤嬤把鞋拿回去了。”
主仆正說著話,沈不虞抬腳進了書房。
“謝大公子,麻煩你下次不要給皇城司找活乾。”他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靠,手指在茶桌上敲了敲,墨陽趕緊過去倒茶。
“你剛走,趙世策就找上門來,死活說我冤枉了他女兒。禦史台也說我矯枉過正、捕風捉影。”沈不虞一副受儘委屈的樣子。
“你是要我補償你什麼?”
謝晏很了解他這位朋友,旬報上那兩行空格他會照填不誤,至於官家如何判斷,與他何乾?
沈不虞咧嘴一笑,指指他書架上放著的手弩:“就是它!發射鐵彈珠那個。”
這張手弩尺寸小,發射物不是箭矢,而是細小的鐵彈珠。之前求了好幾回謝晏也沒給,正好趁此機會敲詐他。
“都說了還要改進,你偏急著要。”謝晏看著沈不虞那誌在必得的笑容,忍不住也笑了,“要便拿去,以後可彆找我換。”
“以後是以後。”
沈不虞計謀得逞,拿著那把彈珠手弩愛不釋手。
門外傳來墨陽與楚南溪的聲音,兩人一起朝門口望去。
楚南溪是跑著來的。
她鬢角碎發被細汗黏成幾縷,臉頰未施粉黛,卻暈染上天然胭脂紅,丁香色披帛滑落半邊,明明還喘得急,偏又急著開口的樣子,讓謝晏的心偷停了半拍。
“沈、沈大哥,還好你沒走,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楚南溪隻朝謝晏點了點頭,目光便一直落在沈不虞的臉上。
沈大哥?
謝晏疑惑的眼神也落在沈不虞臉上,似乎想看出,上次他對楚南溪相識的解釋,還漏了些什麼。
沈不虞將小手弩納入懷中,麵不改色道:
“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