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扯住自己的雙馬尾發辮扶住臉龐緩緩垂下了頭,不一會兒傳發出陶醉的怪笑。
韓月陰心中暗叫不妙。
壞了,不能真讓她爽起來了吧?
晏安今天可謂是大開眼界啊。
這時,桃夭終於說話了。
“韓月陰啊……”
“嗯?”
“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不知道。”
桃夭抬起頭,緋紅的臉頰上是病態嬌縱的笑容。
“我果然是個施虐狂才對……”
“而——且——隻——對——你!!!”
“給我死!”
話音未落,韓月陰已經加持狂暴超限握持在林間四處逃竄,桃夭宛如索命的惡鬼窮追不舍。
晏安呆滯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營地中,晏寧正守著重創未愈的少年。
那個藏在鬥篷之下的生靈此刻安靜地漂浮在少年身邊。
“發生了什麼?”
晏寧還是沒忍住問道。
生靈俯下身,在少年耳邊傳達晏寧的話語。
少年的聲音是那麼地好聽,緩緩道出一個不爭的事實
“身處劫難的人們總是會寄希望於縹緲微忽的神明,心思不純卻也強烈,為了活命哪怕是跪服災厄也不在話下。”
“我的神明是仁慈的,不願看到如此悲劇在眼前上演,故而接納了他們的祈願降臨於此間,舍身相救。”
“然而他們有求於神明,卻在發覺祂無力挽救時背叛了我的神。他們不知道,這對神明來說意味著什麼。”
“一時之間劇增的質疑與信徒的背叛,最終我的神明墮落了。”
“就是這樣。”
晏寧臉色哀傷,悲從心中來。
“所以你是被反噬成這樣了嗎?”
胡勝平點點頭,說道
“嗯,我獻出了我的五感,還有一部分靈魂,代替祂在這世間行走,隻為換取我的神明得以一直存在。”
說出這話時他語氣欣快,一臉輕鬆甚至有點得意,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沉重。
“作為俗世中未超脫天命的庸人,我是不潔的。我的神明隻剩我這一個孤獨且汙穢的羽翼了,倘若連我也不信仰祂的話,祂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樣就太可憐了。”
他還是有些惋惜。
生靈依偎在胡勝平肩上,咿咿呀呀發出淒厲的怪叫,好像在悲傷。
胡勝平溫柔地安慰著祂。
晏寧心裡蠻不是滋味。
溫柔的,仁慈的,救贖他人的……
是你才對吧?
勝平。
晏寧抱有一絲希望地說道
“如果我……”
“不行。”
晏寧話還沒說完,胡勝平便一口咬定否決了他的想法。
晏寧隻想幫他分擔一些痛楚,他做不到袖手旁觀,可胡勝平不願他有何辦法?
取下腰間壺酒,晏寧豪飲一口,以往醇香的烈酒此刻卻是苦澀難咽。
可惡!
“杯中之物向來不能消憂解愁,晏寧,少喝點,傷身子。”
胡勝平勸慰道,伸出手在空中揮了揮。
晏寧本想握住他的手,卻是落了個空。
胡勝平先一步收了回去,表情苦笑。
對啊,他已經沒有觸覺了。
晏寧於是抬起頭問他
“有什麼想吃的,想喝的嗎?我去給你弄點來。”
胡勝平輕笑
“好啊,嗯……一點淡茶和香馨果如何?”
“你還是這麼清心寡欲啊,好,等我。”
可剛走出營地,晏寧卻犯了難。
香馨果倒還好說,灌木叢裡隨處可見。
可是在這的深山老林中,從何處去尋這淡茶呢?
莫大的軍營裡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茶葉這一說。
恐怕隻有鐘情於十大雅事之人,比方說獨身探幽者,才有這般閒情逸致隨身攜帶些清茗,以作歇腳時的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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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煮茶手法什麼的,晏寧可謂是一概不知啊。
閒暇的時間裡,胡勝平一直與他的神明交流著,畫麵詭怪異倒也溫馨。不多時,在那位神明的傳達下,胡勝平意識到晏寧已經回來了,並且還帶回來一大幫子人。
一縷清香飄飄而來,他的鼻尖竟不禁聳動了一下,就連舌頭上的味蕾也變得有些興奮起來。
“誒?誒……”
胡勝平很是奇怪,直到一杯溫熱的清茶送入喉中,茶香沁潤了脾肺,久違地溫暖了破碎的心,他才明了了一切。
胡勝平白布下的雙眼又一次淌出汙黑的淚水,有些喜不自勝,不禁喜極而泣。
“這是誰煮的茶?是許嵐嗎?不……不可能是他,他沒這細膩的心性,是誰?”
“是我。”
“哦?哦……是你啊,我很喜歡你煮給我的茶。”
“才不是煮給你的……喜歡就多喝些吧。”
“謝謝,謝謝你。我都忘了自己已經沒有味覺和嗅覺了。謝謝你又讓我感受到了。”
“……不客氣。”
胡勝平捧著白玉小茶盞,舌頭伸出,扭捏地去感受,然後動作略顯笨拙地將清茶飲入口中,灑出的茶水打濕了他的衣裳,從他的胸膛順延而下。
但沒有一個人會笑話他。
晏安和晏寧與胡勝平閒聊起來,桃夭在這時顯得很安分。
依靠在屋外的韓月陰收回目光,默默向外走去。
這算是對他的補償嗎?
韓月陰不知道,明明是祂祈求自己換取解脫來著,明明不該有什麼罪惡感的。可現在他隻覺得一陣惆悵,名為空虛的情緒泛濫成災,盤枝錯節般紮根於心底,難以抑製。
無所事事地用手指刨動著篝火,韓月陰瞳孔裡映照出火焰中舞動的景象。
燃燒的樹枝和落葉在烈火燒灼下緩緩變形,燒紅崩裂,好似掙紮著存活的人,火星燎燎裡看不清他們最終的模樣。
說笑了,最後肯定也隻是化作白灰。
這時,顧蔚靈打水回來了,手裡還抱著些乾柴和枯葉。她在韓月陰身邊坐下,同樣望著火堆出神。
“韓哥,錯誤的事情就隻有被糾正的命運嗎?”
“難道沒有讓它們一錯再錯下去的餘地了嗎?”
“難道它們沒辦法擁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嗎?”
顧蔚靈突然連聲問道。
韓月陰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但心緒雜亂的他已無心去思考,嘴上搪塞道
“那是當然的了……”
顧蔚靈往茶壺裡添了些水,又問道
“可這樣真的就好嗎?”
“韓哥……你當初便是外人眼中錯誤的存在吧,你怎樣看待那時的自己呢?”
“那些曾試著幫助你的人,你又是怎麼對待的呢?”
韓月陰控製派生火焰的手抖了一下,然後頗有些嘲弄之味地說道
“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家夥一點輕蔑的感同身受罷了。”
顧蔚靈沒想到韓月陰竟會這樣回答,錯愕之餘,心裡生出一絲寂寥。
一隻手搭在了她的頭上,顧蔚靈淚眼婆娑抬頭一看,韓月陰笑容和煦令人恍惚
“開玩笑的,這句話是我對當初的那個自己的評價。”
“欸?”
見顧蔚靈摸不著頭腦,韓月陰兀自說道
“那時的我就是這樣,自以為看透了世界的真麵目。對於誠心想要幫助自己的人,總會搞一些無端的猜忌去回擊他們,傲慢無禮又愚蠢。”
顧蔚靈追問道
“那韓哥你覺得自己是錯誤的嗎……”
“那就要看你如何定義我了。”
韓月陰攤開手掌,發動派生將黑暗環繞於周身並包裹住顧蔚靈,一片漆黑之中,那簇篝火恣意地跳動著,但須臾後也被黑暗隱去了。
“深寂的夜裡往往隻存在兩種東西,一是黑暗,一視同仁地包庇萬物;二是自己的影子。”
一個白影浮現而出,從輪廓上看這便是韓月陰的影子。
“探幽是一件趣事,我曾數次在黑暗中麵對自我,詰問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人生路上不需要太多建議,不去經曆是不會懂的,隻有走在路上才明白。”
“光芒觸及不到的地方,黑暗永生。”
韓月陰揮手拂去黑暗,篝火中的茶壺熱氣騰騰,水汽如煙,帶著滿溢的清香頂撞著茶蓋,發出噗噗的聲音。
顧蔚靈表情晦澀難堪,埋頭靠著雙腿似乎想把自己藏起來。
“我是一個想要做男孩子的女孩子。”
“那不是挺好的……”
“可我原本就是個男孩子……”
“誒?”
韓月陰頓時感到有些詫異,注意到他神色變化的顧蔚靈心中歎了聲氣,苦笑道
“我是錯誤的嗎,韓哥?如果我是錯誤的話,你要怎麼糾正我才算是對呢?我沒辦法走出一條自己的路嗎?”
“那樣會很艱難……會很痛苦。”
“可你不就是那樣走過來的嗎?”
“我不敢斷言這是對還是錯,就像我沒法自以為是地感同身受。但現如今你有在彷徨地尋求答案,那我想你就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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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蔚靈內心稍稍欣喜了些,舒懷道
“我討厭被一票否決的人生。”
韓月陰微微一笑,收回手掌枕著腦袋看向顧蔚靈
“能有資格投出這一票的人,最終隻有你自己。”
顧蔚靈看著韓月陰的模樣突然笑了,笑得格外開心。
韓月陰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看見烏黑的手掌上沾著的灰燼,才無奈地搖了搖頭。
現在他的樣子肯定很滑稽。
顧蔚靈捧起一抔水灑在韓月陰臉上,然後用手仔細地為他洗去汙漬,頗像個溫柔賢惠的小姑娘。
韓月陰用衣袖擦了擦臉,目光詢問地望向顧蔚靈,顧蔚靈點了點頭,兩人不約而同相視一笑。
韓月陰不會去追問顧蔚靈緣由,顧蔚靈同樣不會想著去依靠韓月陰。
兩人都知道彼此交往的界限在哪裡。
最多最多也隻是朋友罷了。
至於顧蔚靈這突然奇怪的行為,韓月陰不難猜出,是她,不對,他,察覺到了那個神明的崩潰,也就是意識到是自己斬斷了那些所謂的奇怪絲線,給予信仰之神明沉痛的一擊。
可能便是因此,顧蔚靈感到了迷茫,畢竟她曾說過想去拯救那個墮落的神明。
韓月陰始終有一句話沒和顧蔚靈說。
“命運留給反抗者的,多是不幸。”
說了也無用,說了也無趣,韓月陰便把這話咽到了肚子裡。
響指一打,黑色火焰褪去,韓月陰取出滾燙的茶壺,與顧蔚靈一同去往胡勝平所在的帳篷。
明日,討伐行動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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