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的暮色總帶著幾分沉鬱,尤其是城西的蘇家府邸,朱紅大門緊閉,門簷下的燈籠被風一吹,光影在青石板上晃得人心慌。林越站在街角那棵老槐樹下,望著府邸深處隱約透出的燈火,眉頭微蹙。
自昨日被蘇家侍衛拒之門外後,他並未離去,而是在附近觀察了半日。這蘇家不愧是郡城老牌武道家族,府邸四周不僅有明哨,暗處更是藏著至少三名煉肉境武者,氣息斂得極深,若非他修煉《淬肉篇》後感官敏銳,恐怕也難以察覺。這般嚴密的守衛,尋常盜匪彆說偷東西,怕是連府邸外牆都近不了身。
“林捕頭?”
一聲輕喚自身後傳來,帶著幾分試探。林越轉身,見一個穿月白襦裙的少女俏生生立在那裡,梳著雙環髻,發間簪著支碧玉簪,正是昨日在門內一閃而過的蘇家女眷。隻是此刻她褪去了初見時的怯懦,眼神清亮,正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蘇姑娘?”林越認出她是蘇長風的女兒蘇晴,當日侍衛通報時,他隱約聽到過這個名字。
蘇晴快步上前,聲音壓得極低:“林捕頭請隨我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說罷,她不待林越回應,便轉身拐進旁邊一條窄巷。
林越略一沉吟,舉步跟上。窄巷儘頭是一扇不起眼的角門,蘇晴取出一把小巧的銅鑰匙,輕輕一轉,門軸發出“哢噠”輕響。“這是後廚的側門,府裡下人多,不易引人注意。”她解釋道,側身讓林越進去。
穿過雜亂的後廚,蘇晴帶著林越七拐八繞,最終來到一處僻靜的花園。園中假山林立,水流潺潺,一座石亭掩映在芭蕉葉下,倒成了絕佳的密談之地。
“家父不願讓刑捕司插手府中事,小女此舉,實屬無奈。”蘇晴在石亭坐下,臉上泛起一絲憂慮,“林捕頭莫怪。”
林越擺擺手,目光落在她微微顫抖的指尖上——這姑娘看似鎮定,實則內心焦灼得很。“蘇姑娘私下找我,想必是有線索要提供?”
蘇晴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很大決心:“林捕頭可知,我家失竊的寶物,究竟是什麼?”
“略有耳聞,似乎是塊玉石?”林越故作不知。昨日他從王烈口中得知蘇家失竊,隻知是件重要寶物,具體是什麼,王烈也語焉不詳,隻說與蘇家修煉有關。
“是青紋玉。”蘇晴的聲音帶著幾分凝重,“那是我蘇家祖傳之物,巴掌大小,玉身布滿青色紋路,據說內裡蘊含一縷‘凝真氣血’,對煉肉境武者穩固修為大有裨益。家父修煉《磐石煉體訣》多年,全靠這玉調和氣血,才能穩居煉肉境巔峰。”
林越心中一動。煉肉境武者最大的瓶頸便是氣血躁動,稍有不慎便會傷及經脈,這青紋玉若真有穩固氣血之效,對蘇家而言確實是命脈般的寶物。
“何時失竊的?”
“三日前夜裡。”蘇晴回憶道,“那日下午,家父宴請了幾位旁係子弟,說是商議秋季商隊的事,一直鬨到傍晚才散。夜裡家父檢查功法心得時,發現書房暗格裡的青紋玉不見了。”
“暗格?”林越捕捉到關鍵信息,“位置隱蔽嗎?”
“極為隱蔽。”蘇晴點頭,“暗格設在書架第三層,需轉動最左邊那本《商道輯要》,才能露出暗門。而且暗門本身有鎖,是我蘇家特製的‘三葉鎖’,鑰匙隻有家父、家母和我各持一把,旁人根本打不開。”
林越追問:“鎖有被撬動的痕跡嗎?”
“沒有。”蘇晴肯定地說,“家父發現失竊後,第一時間檢查了暗鎖,鎖芯完好無損,連一絲撬動的劃痕都沒有。府裡的護衛也說,那晚巡邏時沒發現任何異常,前後門都沒被破壞的痕跡。”
這就有意思了。林越指尖輕叩石桌,陷入沉思。
若暗鎖沒被撬動,要麼是竊賊有鑰匙,要麼是他精通蘇家的開鎖手法。可鑰匙隻有三人持有,蘇長風夫婦與蘇晴,總不能是他們自己監守自盜。至於開鎖手法,蘇家的三葉鎖既然是特製的,必然有其獨特之處,外人除非專門研究過,否則絕不可能輕易打開。
“三日前赴宴的旁係子弟,有幾人?”林越問道。
“算上小輩,一共七位。”蘇晴掰著手指細數,“大房的二叔蘇成,帶著他兒子蘇明;二房的三叔蘇文,還有他兩個侄子蘇浩、蘇傑;三房的姑姑蘇蘭,以及她的一對兒女。”
“這些人裡,有誰知道書房暗格的位置?或者接觸過三葉鎖的鑰匙?”
蘇晴蹙眉思索:“暗格的位置,按理說隻有主家知道。不過……去年家父生日時,曾在書房宴請過幾位長輩,當時蘇明和蘇浩都在場幫忙斟酒,說不定……”她沒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那兩人或許見過暗格。
至於鑰匙,蘇晴搖了搖頭:“我和家母的鑰匙從不離身,家父的鑰匙更是隨身攜帶。除非……除非有人趁我們不注意,偷偷配了鑰匙?可三葉鎖的鑰匙齒紋複雜,配鑰匙需要專門的工匠,郡城裡能做的隻有城西的‘巧手張’,但我問過了,近一個月沒人去他那裡配過這種鑰匙。”
林越指尖一頓。這麼說來,竊賊既沒有鑰匙,也沒撬動鎖具,卻能打開暗格取走青紋玉,這本身就不合常理。
“那日宴後,這些子弟都離開了嗎?有沒有人留宿府中?”
“二叔和三叔住得遠,宴後就走了。蘇明、蘇浩他們幾個小輩,說是想在府裡多待幾日,家父便讓他們住下了,直到前天上午才離開。”蘇晴補充道,“也就是說,青紋玉失竊,應該是在宴會結束後,到他們離開之前這段時間。”
林越點點頭。範圍逐漸縮小了——案發時間在三日前傍晚至兩日前上午,嫌疑人鎖定在七位旁係子弟中,且對方很可能知曉暗格位置,並有辦法打開三葉鎖。
“這些子弟中,有沒有人與令尊有過嫌隙?或者近期有什麼異常舉動?”
蘇晴咬著唇,像是有些猶豫。過了片刻,她才低聲道:“蘇明哥……上個月曾向家父求過青紋玉。他說自己卡在煉肉境中期很久了,想借玉穩固氣血,家父沒答應,說這玉是家族根基,不能外傳。當時蘇明哥臉色很難看,還和家父爭執了幾句。”
“哦?”林越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那蘇浩呢?”
“蘇浩哥……”蘇晴的語氣更遲疑了,“他性子不太穩,平日裡喜歡去賭坊。前陣子聽下人說,他在‘聚財賭坊’輸了不少錢,被追債的堵過好幾次。”
一個因求玉被拒而懷恨在心,一個因賭債纏身而急需錢財,這兩人的嫌疑確實最大。
林越站起身:“蘇姑娘,能否帶我去令尊書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