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的屍體被白布覆蓋著抬出警局,那抹刺目的白色在昏暗的走廊裡移動,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沿途,同事們靜默地站在兩側,目光複雜地追隨著擔架——震驚、恐懼、懷疑,種種情緒在壓抑的空氣中無聲交織。鄭銳能感覺到那些視線像細密的針,一根根紮在他的背上,伴隨著無聲的質問。
“局長命令,此案由特彆調查組接管。”內務部的負責人麵無表情地宣布,他的聲音在過分安靜的走廊裡顯得格外冰冷,“鄭銳隊長,請配合我們調查。”他的用詞是“請”,但語氣裡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在狹小、四麵無窗的審訊室裡,頭頂的白熾燈散發出刺眼而集中的光芒,烤得人皮膚發燙。鄭銳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機械地重複著事發經過,每一個細節都經過謹慎的斟酌,唯獨隱瞞了最關鍵的部分——小王倒下前那句含混的“檔案室紅色”,以及林晞通過接觸讀取到的、那些屬於小王的、被操控的混亂記憶。
“為什麼王明會出現在你的辦公室?”對麵的內務部調查員聲音平穩,目光卻銳利如鷹。
“他說是局長讓他來取李總案子的一件物證。”鄭銳保持語調平穩。
“但我們詢問過周局長,他明確否認下達過這樣的指令。”調查員翻動著手中的記錄本,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
鄭銳的指尖在桌下微微蜷縮,一股涼意從脊椎蔓延開來。他早該想到的,對方既然能遠程操控小王的行為和意識,偽造一道來自局長的命令,簡直是輕而易舉。
與此同時,在另一間格局相似的詢問室裡,林晞正經曆著更嚴厲的盤問。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信任的疏離感。
“林女士,你的‘特殊能力’在警局內部一直存在爭議。”一位麵容嚴肅的女調查員開口,她的目光落在林晞始終戴著的手套上,“現在,一名在職警員在你麵前死亡,而你聲稱自己能讀取記憶——這聽起來很不尋常,不是嗎?”
林晞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即使隔著手套,指尖似乎也能回憶起觸碰小王手腕時,那湧入腦海的、屬於他人的痛苦與強製指令帶來的冰冷。針孔在指尖皮下隱隱作痛,那是過度使用能力付出的代價。“我無法用你們能理解的現象來解釋我所感知到的一切。”她抬起眼,努力保持鎮定,“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們,王明警員是被遠程操控的,他血液中流動的納米機器人就是證據。”
兩位調查員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那裡麵沒有絲毫相信,隻有更深的懷疑。“法醫的初步屍檢報告已經出來,”男調查員將一份文件推向桌對麵,“顯示王明警員體內沒有任何異常物質或微型機械殘留。”
林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墜入了冰窟。證據被乾淨利落地篡改了,或者,更糟糕的是——警局內部,有他們的人,而且位置不低。
阿哲的情況最為糟糕。作為非法入侵警局係統的黑客,他麵臨多項嚴厲指控。然而,當技術科的人員奉命檢查他那台從不離身的便攜設備時,裡麵所有數據,包括他冒死收集的關於“涅磐”的線索和證據,全都神秘消失了。
“像是被某種從未見過的自毀程序徹底抹除了,連數據恢複的可能性都極低。”負責檢查的技術員困惑地向調查員報告,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夜晚如同墨汁般浸染了城市。三人先後被釋放,但無形的繩索已經套上了他們的脖頸。鄭銳被強製休假,變相停職;林晞被正式禁止參與任何警局案件;阿哲則被嚴厲警告,不得再以任何方式接近警局的信息係統。警局,這個曾經代表秩序與安全的地方,此刻已不再安全。
他們在城市邊緣一家不需要登記身份的小旅館彙合。房間狹**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阻隔著外界的一切,也禁錮著室內壓抑得幾乎令人窒息的氣息。唯一的光源來自阿哲筆記本電腦屏幕幽幽的藍光,映照著三張疲憊而緊繃的臉。
“他們清除了所有證據。”阿哲疲憊地揉著太陽穴,聲音沙啞,“小王體內的納米機器人、我收集的數據、甚至李總實驗室的監控錄像備份——全都消失了,乾淨得就像從未存在過。”
林晞站在窗前,小心翼翼地透過縫隙觀察著樓下寂靜的街道,霓虹燈的彩光偶爾掠過她蒼白的側臉。“不止如此。”她輕聲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感覺到……我腦子裡的記憶正在變得模糊,就像有人拿著一塊橡皮,在我腦海裡隨意擦拭。”
鄭銳猛地抬頭看向她:“什麼意思?”
“那些我最近讀取到的記憶,關於實驗室、關於那兩個小男孩、關於‘母親’的……”林晞的聲音裡透出恐慌,“它們正在變得像清晨的夢一樣,細節流失,輪廓不清。就好像……有人在遠程編輯我的記憶。”
阿哲立刻放下電腦,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便攜掃描儀,對準林晞的頭部。儀器發出細微的滴滴聲,屏幕上的波形圖劇烈跳動。“你的植入物活性在異常增強。他們可能正在通過它發送強力的乾擾或覆蓋信號。”
“能屏蔽嗎?”鄭銳追問,眉頭緊鎖。
“除非進行開顱手術移除植入體,但那太危險了,位置很深。”阿哲搖頭,手指在掃描儀上快速調整著參數,“不過我可以嘗試用現有材料製造一個局部強乾擾場,或許能暫時阻斷外部信號,但效果不確定,而且持續時間不會長。”
就在他低頭專注調整設備時,林晞突然身體一僵,瞳孔微微放大:“紅色……小王說的‘紅色’……”
“什麼?”鄭銳立刻追問。
“檔案室紅色!”林晞眼中閃過頓悟的光芒,“我們一直理解錯了!不是‘檔案室,紅色’兩個詞,是‘檔案室紅色’——一個專有名詞!警局地下檔案室裡有個代號為‘紅色’的區域,存放著高度機密、塵封多年的老案件!”
鄭銳腦海中靈光一現:“特彆檔案區?那是隻有局長和寥寥幾位核心高層才有權限進入的區域,連我都隻聽過傳聞。”
“楊峰……他曾經偷偷進去過。”林晞的聲音變得飄忽而遙遠,仿佛在努力打撈沉在記憶深海的碎片,“三年前,他出事前沒多久,他告訴我那裡藏著關於某個秘密實驗項目的原始記錄。他說……如果有一天他出事,讓我一定要想辦法去那裡找到真相。”
鄭銳的表情變得複雜,一種被隱瞞的刺痛和被命運捉弄的無奈交織在一起:“你從未告訴我這個。”
“因為我忘記了。”林晞的嘴角牽起一絲苦澀的弧度,“直到剛才,受到乾擾和刺激,才重新想起來。我的記憶就像一本被隨意塗改的書,有些頁麵被粗暴地撕掉,有些被用完全不同的筆跡重寫,連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的過往。”
阿哲已經迅速在電腦上調出警局的原始建築圖紙,藍色的線條在屏幕上勾勒出複雜的結構。“找到了,特彆檔案區在地下三層,確實有獨立的供電係統和內部網絡,理論上可以形成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屏蔽大部分外部乾擾。如果我們能進去,也許可以爭取到一段安全的調查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