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山區的路上,林晞一直沉默不語。蜿蜒的山路像一條灰色的蛇在翠綠的山巒間穿行,每一個轉彎都似乎喚醒了她腦海深處的某些碎片。隨著距離童年故居越來越近,那些被塵封的記憶開始不受控製地浮現——有些甜蜜溫馨,有些令人窒息,全部混雜在一起,讓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實的過去,哪些是被精心植入的虛構。
“你記得多少?”鄭銳輕聲問道,他的雙手穩穩地握著方向盤。這輛偷換牌照的舊車是他們在上個小鎮弄到的,雖然外表破舊,但引擎運轉得出奇地平穩。
林晞的目光從窗外收回,微微蹙眉:“支離破碎的畫麵。一個陽光充足的花園,楊峰在那裡教我認字;一個黑暗的地下室,我在裡麵尖叫;鄭琳...母親抱著我,告訴我一切都會好起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害怕驚擾這些剛剛蘇醒的記憶。
阿哲從後座遞過來一份分析報告,平板電腦的熒光在他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我研究了從那台設備中提取的數據。涅槃係統比我們想象的更先進——它不僅能讀取和編輯記憶,還能將記憶轉化為純能量。”
“能量?”鄭銳皺眉,“什麼意思?”
“記憶本質上是一種神經電信號,對吧?涅槃係統可以將這種信號提取、純化,轉化為可存儲和使用的能量形式。”阿哲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動,調出一係列複雜的數據圖表,“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要大量采集記憶——這不隻是關於信息,而是關於能源。”
林晞想起那些受害者被抽取記憶時的痛苦表情,胃裡一陣翻騰:“他們在用人腦發電?”
“更糟。”阿哲的表情異常嚴肅,“根據這些數據,這種記憶能量可以用來維持某種形式的...數字永生。”
鄭銳猛地踩下刹車,輪胎在碎石路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鄭琳?”
阿哲點頭:“很有可能。如果鄭琳在‘事故’前將自己的記憶上傳到涅槃係統,那麼她的意識可能仍然存在,以純能量的形式。”
林晞感到一陣惡寒從脊背爬上來:“所以當我們與‘母親’交流時,那可能就是真實的她——一個以記憶能量形式存在的鄭琳。”
傍晚時分,他們到達了山區。夕陽的餘暉將群山染成深紫色,遠遠望去如同巨獸的背脊。通往研究所的道路早已被茂密的植被覆蓋,隻能徒步前進。
鄭銳將車輛隱蔽在一處岩壁下的凹陷處,用樹枝和藤蔓仔細掩蓋。阿哲檢查著隨身攜帶的設備,而林晞則靜靜地站著,目光穿越層層樹林,投向那座隱藏在深山中的建築。
“準備好了嗎?”鄭銳問道,將一把改裝過的手槍塞進腰後的槍套。
林晞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隨著他們深入森林,林晞的向導本能越發明顯。她毫不猶豫地選擇路徑,撥開糾纏的灌木,跨過倒下的樹乾,仿佛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牽引著她回家。
“你來過這裡?”鄭銳驚訝地問,一邊注意著腳下的崎嶇山路。
林晞的表情複雜:“我不記得,但我的身體記得。”她伸手撫摸過一棵老鬆樹的粗糙樹皮,眼中閃過一絲恍惚,“這棵樹...我曾經爬過它。從上麵可以看到研究所的全貌。”
阿哲記錄著沿途的地形數據:“這裡的地磁異常強烈,可能乾擾電子設備。我們得小心。”
一小時後,在一片濃密的樹叢後,他們看到了那個被遺棄的研究所。建築風格是幾十年前的樣式,混凝土牆壁上爬滿了厚厚的藤蔓,大部分窗戶已經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像失去眼睛的麵孔。但它依然屹立不倒,像一個不願死去的幽靈,固執地守護著過去的秘密。
入口處的大門被厚重的鐵鏈鎖著,鏽跡斑斑的鎖具顯示多年來無人進出。但林晞帶著他們繞到建築後方,找到一個幾乎被植被完全掩蓋的通風口。
“小時候,我和楊峰常從這裡溜出去探險。”她輕聲說,撥開雜草,露出一個足夠一人通過的洞口。通風口的鐵柵欄早已鏽蝕脫落,黑黢黢的通道向下延伸,散發出潮濕的黴味和某種化學試劑的殘留氣息。
鄭銳率先鑽入通道,手中的戰術手電劃破黑暗:“安全,跟上。”
研究所內部比他們想象的保存得更好。雖然積滿了灰塵,蜘蛛網像破敗的窗簾一樣懸掛在角落,但主要結構仍然完好。走廊兩側的房間裡堆放著各種廢棄的實驗設備,牆上還掛著已經褪色的科學圖表,記錄著那些被遺忘的研究。
林晞帶著他們徑直走向建築深處,她的步伐越來越快,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她的手指輕輕拂過斑駁的牆壁,每一次觸碰都帶來記憶的漣漪。
“這是學習室...”她在一扇半開的門前停下,聲音帶著哽咽,“母親在這裡教我們讀書。”
鄭銳輕輕推開門,房間裡散落著腐朽的木桌椅,牆角堆著幾本已經模糊難辨的兒童讀物。他的目光落在房間中央,那裡有一塊相對乾淨的地板,仿佛經常有人在此駐足。
“你經常來這裡?”他問道。
林晞搖頭,眼中充滿困惑:“我不記得...但感覺如此熟悉。”
最終,他們停在一扇標著“零號實驗室”的門前。與其他門不同,這扇金屬門看起來異常堅固,門把手上幾乎沒有灰塵。
“就是這裡。”林晞的聲音微微顫抖,“我的第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