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王朝,青陽縣。
刺骨寒風自北向南,漫過了青州大地,掠過了三千裡黑水河,卷上了這高城深池圍障下的青陽古城。
幾片枯葉隨風飛舞,飄落在了斑駁的小巷之中。
巷子深處,一個穿一身破爛棉襖的少年,躺在地上,蜷縮如蝦,無聲無息。
邊上,是一張破漁網和一個翻倒的木桶。
木桶邊上,還有散落一地的枯枝乾柴。
三片枯葉飄飄忽忽落在了少年身上。
還未及停留,一陣狂風驟起,又將枯葉卷向天際,轉眼不見了蹤影。
寒風中,少年哆嗦了一下,悠悠蘇醒。
冷……
好冷!
但覺寒意透骨,四肢百骸如浸冰水,楚凡不由將破襖又裹緊三分。
怎麼回事……
明明是夏季,怎麼跳河裡救人會冷成這樣?
剛睜開雙眼,楚凡便察覺到了異常。
抬頭四顧,他發現眼前的環境也很是陌生,並不是他跳水救人的湖泊附近。
就連他身上衣褲,也完全變了模樣。
突然……
一段段記憶潮水一般湧來。
夏日夜跑,跳水救人,人救上去了,自己卻沉入了湖裡;
青陽縣城一個孤苦伶仃的小漁民,好不容易網到幾尾鮮魚,卻在自己家門口被混混給搶了,更遭一頓毒打昏死過去……
兩個世界的記憶,就這般交織在了一起,混亂而又清晰。
叫楚凡有點分不清楚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強忍著疼痛和寒冷消化完紛冗的記憶碎片,楚凡嘴裡狠狠吐出了一口白氣。
此刻他已然明白,那救人溺亡的畫麵非是夢境,眼前這莽荒亂世亦並不是虛幻。
他真的穿越了……
寒風襲來,凍得他牙齒格格作響。
楚凡掙紮起身,將散落一地的枯枝乾柴一一拾起,以藤條捆作一束。
隨後,他撿起地上的破漁網和木桶,以及那一捆乾柴,一瘸一拐往巷子口走去。
可能要下雪了……
先回屋再說。
踏出幽深巷弄,右轉行不過二十餘步,眼前豁然現出一座古宅。
宅院雖顯破敗,門前卻蹲踞著兩尊石獅,怒目圓睜,威風凜凜。
單看這門庭氣象,便知楚家祖上也曾風光一時。
在這青陽古城外城,這般規模的宅院,並不多見。
隻可惜如今門庭冷落,偌大宅院,竟隻剩楚凡一人獨守。
他放下木桶,從口袋裡摸出來一把銅鑰,打開了鏽跡斑斑的大鎖。
吱呀……
推開木門,跨入院內。
院內有兩棵樹。
一棵是棗樹,另一棵是形態獨特的桂花樹。
那桂花樹主乾虯結如龍,樹冠卻似撐開一把巨傘,儘向南傾,活像個張開臂膀的守門人,極為古怪,也極具視覺衝擊力。
但凡進得此院者,無不被這奇樹所吸引。
兩樹也不知曆經了多少寒暑,枝乾間儘是歲月刻痕,散發著沉靜和滄桑的氣息。
楚凡看了一眼那“指”向自己父母房間的桂花樹,不禁暗自苦笑。
若在前世,單憑這奇樹便可招攬遊人,坐收門票度日。
而今守著這般奇景,卻要冒著嚴寒下河捕魚,時常饑一頓飽一頓……
……
桂花樹邊上,一口殘破水缸靜靜佇立,缸沿缺了一角,卻有幾條塊頭不大的草魚和白鰱正歡快遊走。
楚凡將漁網和木桶置於桂花樹下。
又將那一捆乾柴丟到了角落堆放乾柴的地方。
每天打漁回來的時候砍一點乾柴,積少成多,倒是堆滿了這院子角落了。
拖著疲憊身軀步入屋內,他一頭栽倒在床,拉過兩床破舊被褥裹住了身子。
兩床老舊破爛的被褥,散發出來一股子黴味。
塞在裡麵的乾草,從被子的破洞中露出了一小節,仿佛在無聲訴說著主人的窘迫。
一床是楚凡自己的被子。
另一床是他已經離世的父母的被子。
兩床被中棉花早已結塊,全靠乾草填充。
雖然破爛,但是兩床被子疊加在一起壓在人的身上,很是厚重,也很是溫暖,讓人有種說不出來的安全感。
床褥下麵鋪的也是乾草,鬆鬆軟軟。
楚凡閉目靜臥,耳畔是窗外呼嘯的寒風,身上卻漸漸暖和起來,算是獲得了短暫的安寧。
他的腦海中,兩世的記憶如走馬燈一樣交替出現。
在湖裡力竭之後往下沉的那種絕望,更是讓他心中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無力感。
他的水性其實很不錯的。
但是跑了五公裡之後,哪裡還有什麼體力呢……
這般想著,前世記憶漸次隱去,今生十餘載的點點滴滴卻愈發清晰。
想起日前遭人毆打的屈辱,被窩中的楚凡不由得攥緊了拳頭。
咕嚕嚕~
腹中雷鳴般的聲響,將楚凡從昏沉中驚醒。
他強忍周身疼痛,掙紮著從被窩裡爬起。
每動一下,都似有千百根鋼針在體內遊走。
劉大那夥惡徒下手之狠毒,當真令人發指。
所幸未傷及筋骨,否則以他辛苦打漁攢下的一百二十文錢,怕是連一副傷藥都買不起。
到那時,除了變賣祖宅,再無活路。
想起劉大等人,楚凡胸中怒火中燒。
這已是他第二次遭其毒手了。
那夥人橫行鄉裡,無惡不作,多次找他麻煩,乃是受了土財主黃守良指使,欲以區區五兩銀子強買他價值三十多兩的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