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相信。
在他們樸素的認知裡,這比地裡能長出金子還要荒唐。
他們隻當是陸從文愛子心切,又拉不下臉麵,才編出這麼個離奇的由頭來為兒子遮掩。
一個個臉上都掛著“我們看破不說破”的笑容。
陸從文見他們不信,急得臉紅脖子粗,還想爭辯,卻被陸明淵輕輕拉了一下衣袖。
“爹,回去吧。”
陸明淵的聲音很平靜。
“跟他們說不著。”
有些事,說再多遍,不如做一遍。
陸從文看著兒子那雙平靜的眸子,心頭的火氣竟奇跡般地平複了下去。
是啊,跟這些凡夫俗子爭辯什麼?
我兒子的本事,是給那些大人物,給朝廷的老爺們看的!
他冷哼一聲,不再理會眾人,牽著騾子,昂首挺胸地走過老槐樹。
等到父子倆的身影消失在村道拐角,老槐樹下的議論聲才再次響起,隻是這次,話語裡多了幾分不屑。
“我看從文是魔怔了,為了個兒子,什麼胡話都敢說。”
“可不是嘛,他陸家是走了什麼運?出了一個陸明文還不夠,還想再出個文曲星?”
“那他家祖墳可真不是冒青煙,是燒高香,著大火了!”
“哈哈哈哈……”
……
陸家大院,西廂房的門,是開著的。
王氏正坐在門檻上,手裡拿著針線,眼睛卻不住地往院門口瞟。
當那熟悉的老騾身影和一大車稻穀出現在視野裡時,她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可當她看清跟在車旁,那個穿著短衫、褲腿上沾滿泥點的身影時,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是淵兒。
他……他真的下地去了。
王氏隻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世界都開始旋轉。
什麼變了性子,什麼想要讀書,都是假的。
都是她這個做娘的,一廂情願的癡心妄想。
她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眼淚毫無征兆地湧了上來,模糊了視線。
她怕被丈夫和兒子看到自己的失態,猛地站起身,幾乎是逃也似的衝回了房間。
“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
陸從文察覺到了不對勁,他放下騾繩,不解地撓了撓頭:“你娘這是……咋了?”
陸明淵沒有回答父親,他走到那扇緊閉的房門前。
“娘。”
門內的哭聲,微微一滯。
“我已經把《孟子》背完了。”
“爹已經考教過了,不信,您可以問爹。”
門後,一片死寂。
陸明淵繼續說道:“我知道您不信。沒關係。今晚,二叔和明文堂哥就要回來了。奶奶肯定要當著全家人的麵,考教我和明文的功課。”
“到時候,您和爹,就坐在旁邊聽著。兒子是不是在用心讀書,是不是那塊料,到那時候,您一看便知。”
說完,他便不再言語,轉身幫著父親開始卸車上的稻穀。
房門內,王氏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
淚水依舊在流淌。
她不知道該不該信。
理智告訴她,這不可能。
可那是自己兒子……
是真是假……
就等到晚上吧。
她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乾了眼淚。
不管是最後的希望,還是最終的絕望,她都等著。
……
夜色如墨,陸家有點壓抑。
陸從文悶頭燒火,灶膛裡的火光映得他那張黝黑的臉忽明忽暗。
王氏則在案板上切菜,刀刃與木板碰撞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