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頭被繩子捆得緊實,膝蓋磨破了皮,此刻聽到劉老爺的問話,頭埋得更低,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劉……劉老爺,他們逼我……說我跟您合謀害死小翠……”他的手指死死摳著青磚縫,指節泛白,連沈硯秋都能看到他後頸的青筋在突突直跳——那不是害怕被拆穿的慌,倒像是怕說錯一個字的懼。
劉老爺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他抬手理了理錦袍的袖口,沈硯秋的目光瞬間落在那截露出來的手腕上:袖口內側沾著一點暗紅的纖維,質地和廣場上的紅布一模一樣,而且纖維邊緣還纏著一絲極細的黑色絲線,和王老頭屋裡木偶身上的線完全吻合。
“沈先生,”劉老爺轉向沈硯秋,語氣裡添了幾分冷意,“我劉某人在青川鎮住了三十年,素來守規矩,怎麼會做那種傷天害理的事?王班主欠我三百塊大洋,怕是想賴賬,才編出這種瞎話來。”他拍了拍手,兩個家丁捧著一個木盒走出來,打開一看,裡麵果然放著一張借據,上麵有王老頭的手印,日期是去年冬天的。
柳如煙上前一步,眼鏡片反射著晨光:“劉老爺,借據的墨跡是新的。”她指尖點了點借據邊緣,“真正放了半年的紙,邊緣會發脆,墨跡會滲進紙纖維裡,可您這張,墨跡還浮在表麵,用指甲一刮就能掉。”她說著真的用指甲輕輕刮了一下,果然有一點黑色粉末落在手心裡。
劉老爺的臉色終於變了,他往後退了半步,目光掃過院角的石榴樹——那樹的枝椏上纏著一根黑繩,繩頭係著個小木偶,木偶的臉和王老頭屋裡的一模一樣,也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身上穿著的紅布衣服,還沾著幾片乾枯的槐樹葉。
“看來劉老爺很喜歡木偶。”沈硯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聽說,每到半夜,您府裡就有嘈雜的人聲,是不是在排練什麼‘好戲’?”
劉老爺的喉結動了動,突然提高聲音:“你們無憑無據,敢在我劉府撒野!來人啊,把他們趕出去!”家丁們立刻圍了上來,手裡還拿著木棍,柳如煙下意識地擋在沈硯秋身前,手裡緊緊攥著手術刀,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如刀。
就在這時,王老頭突然嘶吼起來:“彆裝了!小翠的屍體就在你後院的地窖裡!你還讓孫郎中給她灌了牽機引,說要讓她‘永世不得超生’!”他的聲音嘶啞,眼淚混著鼻涕往下流,“我那天晚上幫你撈屍體,看到你把她的眼睛挖了出來,裝在木偶裡!你說這樣她就找不到你報仇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沈硯秋立刻抓住王老頭的胳膊:“地窖在哪裡?”王老頭指著劉府西側的月亮門:“就在那邊的柴房後麵,有塊青石板,掀開就是入口!”
劉老爺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他拔腿就往月亮門跑,沈硯秋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他的後衣領,狠狠往後一拽。劉老爺摔倒在地上,錦袍沾了泥,再也沒了之前的體麵。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被沈硯秋用膝蓋頂住後背,動彈不得。
“帶我們去地窖。”沈硯秋的聲音冷得像冰,他能感覺到劉老爺的身體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更像是因為憤怒——一種陰謀被拆穿的暴怒。
柳如煙跟在後麵,手裡拿著手電筒,照亮了通往柴房的路。柴房裡堆滿了乾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黴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沈硯秋按照王老頭說的,在柴房角落找到一塊青石板,石板上刻著奇怪的花紋,和廣場石台上的圖騰有些相似。他和柳如煙一起用力,把石板掀開,下麵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陰冷的風從裡麵吹出來,帶著刺鼻的藥味。
柳如煙打開手電筒,光柱往下照去,能看到一段陡峭的石階。沈硯秋先跳了下去,落地時踩碎了幾片乾枯的樹葉,他仔細一看,樹葉上沾著和劉老爺袖口一樣的紅纖維。柳如煙隨後也跳了下來,兩人沿著石階往下走,越走越暗,藥味也越來越濃。
地窖不大,中間放著一口木棺,棺材蓋沒有蓋嚴,露出一條縫隙。沈硯秋走過去,輕輕推開棺材蓋——裡麵躺著的正是小翠,她的眼睛果然不見了,兩個眼窩空洞洞的,臉上還帶著痛苦的表情。她的手腕上纏著一塊紅布,布上繡著完整的牡丹,和廣場上殘缺的牡丹正好互補。
“這紅布是一對的。”柳如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紅布,“殘缺的那半用來製造靈異假象,完整的這半留在屍體上,應該是某種儀式。”她突然注意到小翠的手指縫裡夾著一根黑色的絲線,“和木偶身上的線一樣。”
沈硯秋站起身,目光掃過地窖的牆壁,突然發現牆上有幾個模糊的刻痕,像是數字。他用手電筒照過去,仔細辨認:“是日期。”刻痕分彆是“民國二十三年三月初七”“民國二十三年五月初二”“民國二十三年八月十五”——正好是之前三個死去女孩的日期。
“劉老爺不止殺了小翠,還殺了其他三個女孩。”沈硯秋的聲音有些沉重,他想起早上看到的那個死去的姑娘,嘴角的黑血和小翠的一模一樣,“牽機引是孫郎中配的,王老頭負責製造靈異假象,劉老爺則負責殺人,他們三個是一夥的!”
就在這時,地窖入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孫郎中舉著一把斧頭,站在石階上,臉上帶著猙獰的笑:“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那就彆想活著出去!”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家丁,手裡拿著木棍,把地窖入口堵得嚴嚴實實。
柳如煙立刻站起身,擋在沈硯秋身前,手術刀在手裡轉了個圈:“孫郎中,你為什麼要幫劉老爺?”她注意到孫郎中的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像是被什麼東西咬過。
孫郎中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眼神變得瘋狂:“因為小翠那個賤丫頭!她去年夏天被蛇咬了,我救了她,她卻不肯嫁給我!劉老爺說,隻要我幫他,他就幫我報仇!那些女孩也一樣,一個個都看不起我,都該殺!”
沈硯秋冷笑一聲:“你以為劉老爺是真心幫你?他隻是利用你配毒藥,等事情敗露了,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他一邊說話,一邊悄悄往旁邊移動,注意到地窖角落裡有一個通風口,足夠一個人鑽出去。
孫郎中愣了一下,顯然被沈硯秋的話打動了。劉老爺趁機從地上爬起來,抓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朝著孫郎中的後背狠狠砸去:“你這個蠢貨,彆聽他的!”孫郎中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斧頭也掉在了一邊。
沈硯秋趁機衝上去,奪過劉老爺手裡的木棍,朝著家丁們打去。柳如煙也撿起地上的斧頭,擋住了另一個家丁的攻擊。地窖裡頓時亂作一團,木棍的撞擊聲、慘叫聲、斧頭的劈砍聲混在一起,回蕩在狹小的空間裡。
沈硯秋雖然擅長觀察細節,但打架並不是他的強項,很快就被一個家丁纏住,手臂上挨了一棍,疼得他齜牙咧嘴。柳如煙看到沈硯秋受傷,眼神變得更加銳利,她舉起斧頭,朝著家丁的胳膊砍去,家丁慘叫一聲,鬆開了手裡的木棍。
“沈硯秋,通風口!”柳如煙大喊一聲,指了指角落裡的通風口。沈硯秋立刻明白過來,他推開身邊的家丁,朝著通風口跑去,用木棍撬開通風口的鐵柵欄,鑽了出去。
通風口外麵是劉府的後院,種著一片向日葵,現在已經枯萎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杆。沈硯秋爬出來後,立刻繞到地窖入口,從外麵偷襲家丁,打暈了兩個。柳如煙也趁機從地窖裡跑出來,和沈硯秋一起,把剩下的家丁都打暈了。
劉老爺見大勢已去,想要從後院的圍牆爬出去逃跑,沈硯秋立刻追上去,抓住他的腳踝,狠狠往下一拽。劉老爺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沈硯秋喘著粗氣,坐在地上,看著被綁起來的劉老爺、孫郎中和家丁,心裡卻沒有一絲輕鬆。他想起地窖裡小翠空洞的眼窩,想起那些死去的女孩,想起村民們被嚇得驚慌失措的樣子,突然覺得一陣心酸——人心到底能有多黑暗,才能做出這麼殘忍的事情?
柳如煙走過來,遞給沈硯秋一瓶藥水:“擦擦吧,不然傷口會發炎。”她的語氣依舊平靜,但眼神裡卻帶著一絲關切。沈硯秋接過藥水,看著柳如煙認真幫他處理傷口的樣子,心裡突然覺得暖暖的。
“謝謝你。”沈硯秋輕聲說道。
柳如煙抬起頭,笑了笑:“我們是搭檔,不是嗎?”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警笛聲,是鎮長派來的警察。沈硯秋和柳如煙對視一眼,都鬆了一口氣——青川鎮的噩夢,終於要結束了。
但沈硯秋心裡還有一個疑問:王老頭屋裡那些沒有眼睛的木偶,到底是什麼意思?劉老爺為什麼要把小翠的眼睛裝在木偶裡?這些疑問,或許隻有等王老頭清醒過來,才能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