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江麵撒著淩淩金波,月光柔柔,隨波蕩漾,坑窪間,好似渡著金漆。
葉歲晚倚著闌乾。
手裡捏著一個小巧精致的木梳,梳子一頭刻著鯉魚,一側垂著玉蓮蓬墜。
這是她同學馮齊昶送的。
這裡麵的情誼不光是男女情誼,更多的是同誌情誼。
這是去年五四運動的時候,他們都被抓住關了起來,馮齊昶悲觀的很,覺得看不到希望了,在她的鼓勵之下,決定繼續為革命奔波。
在牢裡,他拿出了這把木梳送給她的。
木梳有彆的含義。
但是事先毫無準備、隨手拿出來的木梳就沒有了。
葉歲晚收下。
在臨走前夕,馮齊昶早已經通過家庭關係在政府裡工作了。
如今在派係之間,也開始站隊,為求錦繡前程而置革命於不顧。
葉歲晚聞此,要將這定下革命之誼的木梳還給他。
馮齊昶不收,而是不明白的反問
“憑什麼,你為了自己的私利,放棄自己學的東西,放棄革命鬥爭,決心碌碌無為一生是對的,
而我懷抱更大的夢想,想著不靠流血犧牲換取國家之前景,反而是錯的呢?”
隻是因為站隊軍閥嗎?
如今之中國,何處不是軍閥,哪裡又沒有混戰,可以容許他們這些學生來靠著舉幾麵小旗,喊幾句口號就可以革命的?
若要暴力革命,就要有自己的軍隊勢力,就要依靠軍閥,一步一步的爬上去。
就連孫先生,不也是依靠西南實力派軍閥割據一方來革命的嗎?
葉歲晚搖頭。
“我過普通人的一生,不會損害到誰,可你搞政治,一法一令都決定著許多人的命運。”
馮齊昶仍然不服氣。
直到葉歲晚歎了口氣,說“中國大部分搞政治的人,其實都是沒有政治頭腦的。他們以為權利在手,就是政治贏家,可他們仍然沒有政治思維,所以才把國家搞得一團亂……”
無能,而居高位。
至此,馮齊昶甩臉色走了。
但是,木梳還捏在葉歲晚手上,沒還回去。
如今,她拿著這個燙手山芋,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天色已晚,星空深邃得像是一碗雜湯,月是豆腐,星是蔥花。
甲板上沒有人,光溜溜的獨她一個。
葉歲晚將木梳一把扔進了江中。
噗噗兩聲,沉下去了,水渦處深旋靜漾,一圈又一圈漣漪擴散開,漸慢漸平息。
她繼續倚著白色闌乾,眺望著夜景,想著心事。
忽然,從水裡飛出一個什麼東西,帶著憤怒的意味,砸到了甲板上。
嚇葉歲晚一大跳。
她走過去看,借著明白的月光,木梳上的蓮蓬玉墜發著淡淡幽光。
這不是她剛扔下去的嗎?
葉歲晚看了看周圍,沒人,她疑惑的將木梳拿起來看了看,什麼異樣都沒有。
那它是長腳飛過來的嗎?
這次,她蓄足了力,將胳膊掄圓,又扔了一次。
葉歲晚死死盯著木梳沉下去的地方,那裡冒出兩聲咕嘟咕嘟溺水聲,然後輪船越行越遠。
木梳從另一個地方,再次被扔上了甲板。
這次扔回來的力道也變大了。